晨雾未散时,我总在厨房嗅到铁观音的涩香。那只釉色斑驳的老茶壶正坐在炉上,壶嘴吐出的白汽像外婆的絮语,在光线里盘旋着,不肯散去。

她总把日子揉成小面团。端午前半个月就泡上糯米,槐木砧板日复一日地响,青箬叶包着颤巍巍的三角,扎紧的棉线像是给岁月打了结。我偷吃枣泥馅总要被竹筷轻敲手背,可那枚温热的粽子,终究会裹着绵白糖落进我碗底。
藤椅吱呀声比座钟更守时。午后三点,银顶针在绣绷间游走,老花镜滑到鼻尖,绢布上便绽开并蒂莲。我枕着薄荷脑油的气味午睡,她膝头堆着未完工的虎头鞋,针脚细密如春雨。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深秋。银杏叶铺满病房窗台,她枯瘦的手指仍固执地替我扣好领口,仿佛我还是那个总弄丢纽扣的孩童。氧气面罩后的笑容像被揉皱的糖纸,却仍闪着琥珀色的光。

今夜檐角悬着半轮月。我忽然明白,有些人离开时会悄悄把星辰别在襟前,从此每片掠过庭前的月光,都是她未说尽的叮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