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路永远是最熟的。
老家离曲阜城将近五十里路,从上高中离开他,至今快二十年了。每年不定期的回去,尤其是工作之后,再后来父亲去世,彻底成了老家,更是一个概念。然而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对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留着我童年回忆的院子有着深深的眷恋,有时候从村子旁边的高速路上过,总是看一眼再看一眼,旁边有人的话总是告诉他们“这是我老家的村子。”
从清明到现在,两个多月没有回去过了,昨天休息,提前和二叔和婶子说了声要回家,他们提前包好了水饺等着。从下午到夜里,待了几个小时,我又看到了许久未见过的故乡的夜色,吹吹夜风,听听虫鸣。
老家叫石泉庄,我一直认为这个名字比较有“诗意”。村子以泉而名,那眼泉就在我过去文章提过的那条河边的石崖底下。那里曾经是我们儿时的乐园,那时候泉池比较阔大,水量足,能听到方形泉池东南和西南角泉眼里汩汩的水流声。泉水甘甜,挑水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到年关,都要排成长队。经常孩子们玩渴了,从树上摘片叶子,卷成小碗状伸手到泉池里舀水喝,有大人看见了总要叮嘱:第一,注意安全,别掉下去了;第二,别把水弄脏了。那时候都吃用井水,喝茶用这眼泉里的水。外村的人来了,主人上茶都会说:“这是泉里的水,喝吧!”这是待客的高规格。
泉周围的人都很爱惜它,经常有人淘洗泉池,那水真清。泉眼上方的崖坡上长满了野菊,每到秋天,遍地黄花,我曾经按照奶奶的嘱咐采来许多。她仔细晒干了收起来,有一年,我腿上生疮,她用瓦片把野菊花焙干,碾碎了敷在疮面上,确实止住了疮的蔓延。
二爷爷家的二大爷在离泉不远的地方盖了三间房子,天天去泉里挑水,他把通往泉眼的小路修得格外平整,靠近河边都拿碎石头砌上,时不时清扫从他门口到泉的落叶。我们用叶子碗喝完了泉水,沿着小路从他门口经过,看见他坐在小方桌前桌上放着小茶壶,翘着胡子,眯着眼,喊一声“二大爷”,他答应一声,我们就走了。
离开家以后,家家开始通上了自来水,喝泉水的人越来越少。二大爷去世了,那条小路再也没人修了,长满了杂草,石崖上的人不断往下抛洒垃圾,满地黄花也不见了,回去的时间短,几乎再没去看过那眼泉,只是远远地望一望,总觉得它越来越小了。
昨天回去,妻子和孩子在二叔家玩,我自己沿着熟悉的路又去看了那眼泉。确实小了,泉生在石崖下,座南面北,东面是一块巨石,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爬到石头顶上往下看泉池的景象,石崖滑脱,巨石也倾斜,把泉池挤小了很多,东南方向的泉眼也不见了。还有水,浅浅的,依然很清,我看了看,西南方向的石缝里还在滴水,那一年,我从那条石缝里抓了一只好大的螃蟹。我围着泉池看了好几眼,拍了张照片,离开了,我希望它永远不要干涸。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几乎看不到了。我带着儿子在大路上走了一圈 ,几个聊天的老人抬眼看看,都不认得我了。其实在我的印象里,他们都还是在中年,一群风风火火的人,竟然也都垂垂老矣了,是啊,我的记忆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一个人到老家院子里转了转,自从父亲走后院子就荒了。前几年我都在春天撒几颗葫芦种,由着它生长,到秋天总能收获不少。这几年回去的少了,也错过了种葫芦的时间。前年我埋下了几块洋姜,当年没有收,去年到了初冬才去收,竟扒回来满满一大包,腌了咸菜,送了朋友。这次我去看,又长出来不少,今年秋天又有不少的收成。太阳西斜,风渐起,树叶哗啦啦作响,六年了,我没有见过这个院子里的落日。
在二叔家吃过了饭,聊天,再聊一会,要走了,出门一脚踏进夜色里,满耳都是虫鸣!
回来的路上,妻子给我说:“每次回老家再回来,心里都特别静,特别踏实”,是啊,因为我们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