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人原创, 文责自负。同写快乐营 0007号
“喂,姐呀,如今出行方便了,快过年啦,你回老家来住几天吧。家里宰杀了几头猪,给你熏的猪头,猪蹄,快回来拿吧。”
接到大弟的电话,我惊讶时间过得真快,又快过年了。
记得《舌尖上的中国》里有一句话,写得特别好:“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每到年关,正是这味道,时刻牵动着那些漂泊在外的人,回家的脚步。
说起腊猪头,我的口水都要出来了,这是我们小时候,大年三十必须守着的一口吃食。
那段时光,大山里的人家,条件很不好,常常是一日两顿饭,都是萝卜煮白菜。但是不管条件多差,过年的腊猪头是必须要煮的。
我的家乡是土家族聚集地,民俗文化都是原生态土家族文化。猪是“六畜”之首,猪头当仁不让的被选做对祖先和天堂的祭品。当然,选择猪头时,必须选择面部皱纹标有“长寿”的猪头,以赢得好运,也被称为“长寿头”。我还记得那时候养的猪总是满脸皱纹,我经常取笑猪怎么长得像个“老头子”。
每年腊月二十九,火塘里早早的就架一堆又干又粗的木柴,熊熊燃烧着火。老远就看见火焰的跳跃,过年的味道就愈发浓了。
天刚黑,父亲就从火炕架子上,取下熏的黢黑的腊猪头、猪项圈、排骨、猪尾、猪蹄子。猪身从头到尾都有,这应该就是有头有尾的愿望吧。
吃过晚饭,火塘里的火焰更高了,一家人围着火塘子,漏风的屋子里也不觉得冷了。
父亲用火钳翻了翻火塘里的柴火,将一个很大的铁三角架在火塘上,被分开铺平的猪头摆在三脚架上,只听“呲溜呲溜”几声,一簇火焰踹得老高,昏暗的屋子,映着红彤彤的光,闪亮起来。
一阵扑鼻的肉香顿时溢满整个屋子。孩子们开始舔着嘴唇,两眼放光地盯着火塘里滋滋冒油的猪头。
猪头最不好烧,鼻子,耳朵,脸上褶皱又多。
男孩子生来调皮,两个弟弟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烧红了火钳,烙鼻孔,烙耳洞,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平时踩死一支蚂蚁都害怕的我,也装模作样的从灶塘里抄过一把火钳,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火钳架在火上烧,等火钳通红后,就像做核酸取鼻拭子一样,将火钳对准猪鼻子插下去,再左转两圈,右转两圈,一股肉和毛发混合的烧焦味扑面而来,熏得我直流眼泪。一旁的其他几姊妹一阵哄笑,问我是不是想吃肉想哭了。孩子的笑声,烧肉的滋滋声,混杂着冒着肉香的烟火味,飘散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夜深人静时,一大堆腊肉终于全部烧好。母亲早早的点燃灶头的火,烧了一大锅开水。父亲将烧好的肉全部放入锅里,盖上锅盖泡着。
累了一天的父母,这才烧了一壶热水,招呼孩子们洗洗睡觉。这一晚,我们睡在肉香里,做的梦都是香的。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大年三十早上。母亲就扯开嗓子我们起床了。
大山里孩子们,过年这一天,是不干活的,只负责玩,负责快乐。也有个习俗:大年孩子不能睡懒觉,不能挨打挨骂,不然一年都爱睡懒觉,都会挨打挨骂。
听到母亲的喊声,我们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母亲早已在火塘周围烤好了一圈糍粑,两面焦黄,中间鼓鼓的,我们也不管烫不烫,拿起糍粑就吃。一个个虽然烫得直呲牙咧嘴,可脸上确实乐开了花。那个年代的山里孩子,能有烤糍粑吃,那是过年才有的口福。
这时候,母亲开始烧水洗昨晚烧好的腊肉,然后将洗好的腊肉,放进最大的那口锅里,(那口锅的直径约80cm那么大,真的很大很大),盖上锅盖,开始煮肉。
灶糖里火焰的跳跃,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腾腾的泡泡,一直煮到下午。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父亲开始摆“香桌”,红色的雕刻镂空花八仙桌和四条板凳,正对堂屋中堂摆放,桌子上摆上酒杯,神龛上点上蜡烛,这才把热气腾腾的猪头、猪尾一起请上桌。
父亲这时候必定是要换上最好的衣服,将双手洗得干干净净的,毕恭毕敬的对着神龛磕三个响头,转身将酒杯分别斟上酒,十分虔诚,口中念念有词,一敬各路神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敬先祖,感恩先祖的庇佑,保佑全家健康平安!三敬仙逝的祖辈,愿他们在天堂安息!
大概十几分钟后,祭奠完毕,父亲一声“点鞭炮”的命令,早已迫不及待的弟弟们,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卷鞭炮点燃,噼里啪啦响彻山谷。这时候,山乡各家各户都开始响起了鞭炮声,应该是都开始用猪头祭祀了吧!
鞭炮响起,父亲麻利的拿起猪头,有条不紊的开始拆猪头了。
猪头的腮帮那有一坨肉,被称之为“核桃肉”,圆圆的有核桃大小,糯糯的,嫩嫩的,特别香。孩子们最为期待的就是这一坨肉。
“核桃肉”来咯!父亲一声吆喝,哗啦一下,五个孩子一哄而上的围拢过来,一个个伸出小手等着。
一般父亲会把第一块肉递给我,因为我总是最听话的孩子。但,不论先后,孩子都会分到一块核桃肉,都会吃得满眼是光,满嘴是油,满脸是幸福。
时间真快,当年的孩子们早已为人父母,父母也渐渐年迈老去,但是父母对孩子的爱没变;远离家乡,很少回家过年的我,虽然不会在大年三十用猪头祭祖,但,那溢满整个屋子的猪头肉香味,对先辈的感恩的心意,却永远在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