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端起酒杯，像喝啤酒一样连带三杯。随后由李老师再带三杯。四瓶白酒已经下去，服务员又打开四瓶，把各人面前的量酒器倒满。杨老师依次敬酒，一圈喝下来，杨老师面前的量酒器又干了，杨老师却面不改色。服务员又去为杨老师倒酒。

段总说：“杨老师好酒量。”

杨老师摆摆手说：“不行了，这几年，岁数大了，比不得年轻人了。”

孙海明说：“杨老师哪里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杨老师喝醉过。”

李老师也说：“我也没见过，杨老师喝多少都是一个样子。”

杨老师点的“小菜”陆续上来，羊排、猪脚、牛舌、鱼翅，倒也真有几样小菜，冬笋、五色韭菜、山胡萝卜，虽是素菜，却比一般的荤菜贵出数倍。

段总和王部回敬过杨老师后，酒桌上出现一段短暂的平静。孙海明拿眼看了林振东好几次，林振东却一直傻傻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红红的脸活像猴子的屁股。孙海明知道这小子的酒喝得差不多了，可在这个场合，容不得你装傻充愣。孙海明自己不宜回敬杨老师，正如李老师和高老师不宜敬杨老师，一个道理，这时候你不上谁上？带你来哈尔滨，除了技术交流，喝酒也是一大任务。

孙海明对林振东说：“振东，杨老师这么赏识你，还不敬杨老师一杯酒？”

林振东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摇晃着站起身，端起酒杯向杨老师伸过去。杨老师也端起酒杯，隔着空气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紧接着，吴娜娜也向杨老师敬酒，她那小半杯红酒，几圈喝下来，直到现在才喝完。服务员抱着醒酒器走到她身边，又给她斟了小半杯。

林振东又是傻坐着不动，孙海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敬过杨老师，另外两位老师能落下吗？孙海明有点后悔，不该带他来哈尔滨，还得再次提醒他：“振东，还有李老师和高老师呢？”

林振东又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摇晃着站起身，先向李老师敬酒，一饮而尽，再向高老师敬酒，也是一饮而尽。林振东没有停下，紧接着又向段总和王部敬酒，林振东都是一饮而尽，段总和王部只是端起酒杯碰碰嘴唇。段总还劝林振东：“振东，慢点喝，不着急。”

孙海明心想，这小子确实不懂酒桌上的规矩，这个场合，自己人就不必敬了嘛，他既然敬了，也无伤大雅，随他去吧。随后，吴娜娜也分别向李老师、高老师敬酒，又向段总和王部敬酒，并没有像林振东喝得那么快，中间隔了一段时间。

杨老师夸赞林振东和吴娜娜：“贵公司的技术人员，不仅技术能力强，喝酒也不落下风。”

段总说：“哪里哪里，酒量自然是没法跟杨老师比了，至于技术能力，今天看过杨老师这边的试验室，才知道杨老师的科研实力有多强，我们早该跟杨老师合作了。”

王部也说：“杨老师的科研实力确实很强，承接过那么多国家重大课题，以前不够了解，今天才算是领教了。”

孙海明听到王部的话，想挖苦他两句，当初若不是他从中阻扰，这个项目两年前就能签下来，何必要等到去年。孙海明说：“王部，如果您能早点过来看看，这个项目，怕是今年都能结题了。”

王部愣了一下，红着脸说：“把一千多万的项目送给你的母校，放在谁那里都不会轻易通过！”

王部此言一出，酒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杨老师再次端起酒杯敬酒，段总、王部、吴娜娜、林振东。李老师和高老师也纷纷向段总和王部敬酒，酒桌上的气氛才慢慢恢复起来。后来又有刚才的女经理和饭店的老板前来给杨老师敬酒，在杨老师的引荐下，女经理和饭店老板又分别给段总和王部敬酒，奉承的话说了一大堆，给足了杨老师面子，把酒桌上的气氛再次推上新的高潮。王部逢酒必喝，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一顿饭吃了四个小时，晚上九点半，杨老师左右看看，说：“段总，王部，饭就先吃到这儿？”

段总和王部都说好。

杨老师说：“时间还早，我们去唱唱歌，打打球，放松一下！”

段总说：“让他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就不去了，玩不动了。”

王部也说：“我也不去了，玩不动了。”

杨老师说：“好，那我陪段总和王部回酒店休息，李老师，高老师，你们带海明、小吴、小林去放松一下。”

李老师和高老师齐声答应。

一行人走出饭店，早有两辆车停在门口等候。杨老师陪同段总和王部上了前面那辆车，吴娜娜也跟着走过去，孙海明借着酒劲，一把抓住她：“你去哪儿，我们的车在后面。”

吴娜娜为难地说：“孙主任，我也不去了！”

第一辆车开走以后，孙海明才放开吴娜娜：“去吧去吧，你要是不去，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去唱歌还有什么意思。”

吴娜娜望着朝酒店方向开去的汽车，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她一贯的笑容，几乎是哀求着说：“孙主任，我喝酒后很不舒服，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第二辆车开来，孙海明说：“走吧，走吧，你没喝多少，我都看到了。”孙海明扶着吴娜娜的后背，把她半推半搡地推上车。

李老师和高老师也先后上车，林振东却迟迟不动，站在饭店门口发呆。孙海明又是一股怒火窜上来，白天林振东给他长脸的事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孙海明对林振东大喊：“林振东，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车！”

林振东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两步，突然停住，踉踉跄跄地拐到旁边的梧桐树下，猛地跪下，哇哇地吐了起来。李老师匆忙下车，走到林振东跟前，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吐。吴娜娜乘机下车，高老师和孙海明也先后下车。

吴娜娜蹲在林振东跟前给他捶背，丝毫不避讳他吐出来的散发着浓厚酒气和胃液酸臭味的污秽之物。待到林振东吐得差不多了，吴娜娜跑回饭店，拿来一瓶矿泉水和一盒纸巾。吴娜娜把矿泉水递给林振东，林振东摆摆手不要，抱住梧桐树低下头，又吐了一阵。吴娜娜抽出两张纸巾，亲自为林振东擦去嘴边的黏液，黏液粘在她手背上，她随手擦到衣服上。林振东接过吴娜娜再次递给他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漱漱口，吐出来，双手扶着梧桐树，似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吴娜娜赶紧放下纸巾去搀扶他，李老师搀住他的另一支胳膊，两人把他扶起来。

李老师向汽车招手，汽车缓缓驶来，李老师说：“小林，先送你回酒店吧！”

林振东痛苦地摇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不——不坐车——闻到——闻到汽油味——就想吐。”

吴娜娜问李老师：“李老师，我们住的酒店就在前面吧？”

李老师说：“是，前方差不多五百米。”

吴娜娜对孙海明说：“孙主任，我就不去了，我送林振东回酒店。”语气坚决，不容拒绝，与她平时温婉、甜美的样子判若两人。吴娜娜搀着林振东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