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十年之“看家-看门”

再回老宅,记忆翻涌

        成家立业在他乡,越是年龄大了,对家乡的感情愈深刻。影响下来,姑娘一有时间也强烈要求回老家转一圈看看。每年回到老家进到院子,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四十几年前。那时,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这座老院便是我整个童年的天地,而那扇大门,则是我童年世界的界碑。我常常踮起脚尖,趴在木制的大门横撑上,像一只小小的壁虎,眼巴巴地望着村路的尽头,满心期待着父母劳作归来的身影。在那个纯真的年纪,我便领受了一份特殊而庄重的职责——看家-看门。

看家,守护全家命脉

        在咱们农村,一直流传着“破家值万贯”的说法。那时候年纪小,对这话理解不深,只觉得家里普普通通的,土房土墙、草垛粗粮,哪有什么万贯家财。可在父母眼里,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一米一粟,那都是无比珍贵的。家里没有什么金银财宝,但是屋瓦梁檩,撑起了一家人遮风挡雨的地方;锅碗瓢盆,奏响了生活的烟火乐章;菜园里的每一片绿叶,都是餐桌上的生机与希望,这些都是全家赖以生存的根本,是他们用汗水和心血换来的,也是这个家的命脉所在。

        父母对这个家的珍视,都藏在那些细微的日常里。每次出门前,母亲总会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哪怕只是短暂离开一会儿。门锁简单得就像个玩具,就是把两扇木门轻轻合拢,再用一把锈锁穿过门鼻子锁上。殊不知这两扇木门的构造着实简单,下门轴陷在一个木头底座的小坑坑里,上门轴用一条寸把宽的牛皮圈着定在上门框边上,稍有力气的人双手把着一扇木门腰框,轻轻往上一提,一扇门就轻松被摘下来。真可谓“挡君子不挡小人”的设置。就是这看似脆弱的不能再脆弱的防护,在父母心中,却如同坚不可摧的堡垒。他们觉得,有这两扇门一把锁在,家就安全了。

来自网络

看门,是个有风险的活计

        父亲上班、母亲出山、哥哥上学,看家的重担毫无疑问的落在了我的肩上。母亲为了更加保险,出山前会把屋门锁住,让我在院子里看家。我这个小小的守护者,有了锁住的屋门做后盾,也能安心地守好家了。在他们的信任里,我肩负起了守护这个家的责任,虽然年纪小,但那份使命感,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一般在院子里溜几圈就没意思了,看看天空中的“老爷儿”还在东南方向,大人回家时间还早,没意思至极,我就习惯性的来到院门口,我家大门是由上中下三个横撑以及两根竖边框组成,中下横撑间钉了五六块竖着的木板,可以隔挡院内院外空间,中上横撑间完全空白,适合院内院外的交流。我踩着大门底下的横撑,费劲巴力的爬上大门,肚子担在中间横撑上,脑袋探到外边向东张望,这样可以轻松看到妈妈收工回家的身影,并且我人在大门上,可以坚守看门的任务,大门一定丢不了。偶尔有路过的乡邻会打一下招呼:“***,自己看家呢?”我也会礼貌龇牙一乐,算是回应了。

        不过这样看大门很有风险,这不有一天晚上父亲搂着睡觉,一摸右下第三根肋骨中间咋有一个凸起的棱角,而且很明显,仔细辨别才知是肋骨骨折了,并且我还不知道是啥时候在大门上硌骨折的......,这也许是看大门的代价吧。这还算好的,听母亲说还有一次,我依然趴在大门上看大门,一不小心滑下来,裤衩儿刮在木板上,人就被斜斜的挂在了大门上,好不尴尬......

        看门的确是个有风险的活计。

来自自画

菜园,儿时的美景与“战场”

        在这看似普通的院子里,藏着全家生活的希望——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园。园子里,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致,在勤劳父母的经营下,不同的蔬菜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轮着班儿地生长。春天,嫩绿的菠菜、生菜、白菜和春葱,从土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张望着这个世界;夏天,黄瓜、西红柿和豆角成了主角,翠绿的黄瓜浑身长满了小刺,头顶还戴着一朵小黄花,新鲜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或红或黄的西红柿像一个个大“猪腰子”,翻卷着挂在枝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豆角则像一条条绿色的丝带,攀到棚架最高处,在风中轻轻摇曳。秋天,土豆和萝卜长得胖乎乎的,它们把自己深深地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小部分叶子在外面,像是在和我捉迷藏。

        这些蔬菜,不仅仅是园子里的勃勃生机,也是全家餐桌上的主角,更是招待客人时最拿得出手的体面。尤其是那几垄韭菜,更是母亲的心头宝。每次来人客(qie)去、逢年过节,母亲总会小心翼翼地割下一茬韭菜,包成饺子或是炒个鸡蛋,那鲜香的味道,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在那个物资并不丰富的年代,这些蔬菜就是家里最珍贵的财富,承载着一家人的生活与期待。

        然而,这片菜园也时常面临着“外敌”的入侵,其中最让我头疼的,便是那些狡猾的鸡。为了防止它们飞入菜园,母亲早就在清晨堵住鸡窝门,逐个逮住小鸡,用剪子把翅子末端羽毛剪掉,无限期降低它们飞翔的功能。即便这样,它们依旧就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小贼,总能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从土墙上编好的木栅栏缝或是菜园门空隙中偷偷溜进菜园,对那些鲜嫩的蔬菜发起攻击。每次看到它们在菜园里肆意啄食,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它们把菜苗都糟蹋了。更关键的,我是看家的人,疏于职守会被家长责骂的。

        于是,我每天都像个小卫士一样,在菜园周围巡逻,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小鸡,只要它们稍有靠近的意图,我就会立刻冲过去,把它们赶走。有时候,为了防止它们从篱笆的缝隙里钻进去,我还会找来一些树枝,把篱笆加固得严严实实。在这场与小鸡的“战斗”中,我丝毫不敢懈怠,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仿佛菜园就是我的战场,而我,就是守护家园的战士。

贪玩,鸡毛掸子尥蹶子

        虽说我肩负着看家护院的重任,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贪玩儿是小孩子的天性。一天天看门哪能一直耐得住寂寞。那扇大门,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我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而外面的世界,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我。

        后院永学和我同龄,也是我忠实的玩伴,平日也常去他家玩。他家时不时飘来的欢声笑语,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挠得我心痒痒。终于有一天或是有几天,我看天色尚早,母亲出山收工还待些时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就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偷偷溜到了后院。在永学家,我玩得忘乎所以,所有的烦恼和责任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然而,我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然降临。就在我沉浸在玩耍的快乐中时,几只芦花鸡瞅准了时机,轻巧地钻过矮墙头的篱笆杖子,大摇大摆地闯进了菜园。它们就像一群饥饿的强盗,毫不留情地啄食着那些嫩绿的白菜菜苗。尤其是那片母亲视若珍宝的积酸菜用的黄秧白菜,在它们的疯狂攻击下,顷刻间变得一片狼藉。

        正当我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母亲提前收工回家了。她的呼唤声就像一道惊雷,瞬间把我从欢乐的云端拉回了现实。她大声呼唤着我的小名,那声音已然从我家直传到后院永学家。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连滚带爬地冲回自家院子。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菜园里一片混乱,菜苗被啄得七零八落。母亲看到这一幕,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她二话不说,抄起红漆柜胆瓶里的鸡毛掸子,竹柄带着呼呼的风声,狠狠地抽打在我的屁股。每一下抽打,还问我一句:“还出去玩不?”每一掸子都像是一把小火,烧在我的皮肤上,更烧在我的心里。我疼得哇哇大哭,泪水止不住地流。这疼痛,远比我上次从大门横梁上摔下来,肋骨硌断时还要剧烈百倍。每一声哭喊,都像是在向母亲诉说着我的悔恨和自责。

        这一顿打,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职。我知道,我辜负了父母的信任,没有尽到看家的责任。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愧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那以后,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心中的愧疚就如潮水般涌来,提醒着我要时刻坚守自己的责任。但是这样的错误我依然犯了再改,改了再犯。

来自网络

老叔“使坏”,无法名状的尴尬

        在那些看家的日子里,除了鸡鸭的捣乱和自己的贪玩闯祸,还有一件事,让我至今都记忆犹新,那是关于忠诚与背叛的困惑,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左右挣扎。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大门内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眼睛时不时地望向门外,盼着能有点新鲜事儿。突然,南墙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叔!他就爱和我开玩笑。他笑嘻嘻地看着我,那笑容里,好像藏着什么坏点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叔就纵身一跃,轻巧地跳进了菜园。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老叔要干什么。只见他熟练地在菜园里穿梭,不一会儿,就摘了一根顶花带刺的嫩烧瓜。那烧瓜翠绿翠绿的,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特别新鲜。老叔把烧瓜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汁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吃得那叫一个香,还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吃完后,老叔抹了抹嘴,把啃得干干净净的瓜蒂,上面甚至还沾着他的牙印,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怀里,还狡黠地眨眨眼,说:“拿着,回头跟你娘说,是你馋嘴干的!”说完,他拍拍屁股,就翻墙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瓜蒂,不知所措。

        我看着手里的瓜蒂,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这明明是老叔干的好事,为什么要我撒谎说是我干的呢?我从小就被教导要诚实,可现在,老叔却让我撒谎,这让我感到无比的纠结和困惑。我想把真相告诉母亲,可又怕老叔知道了会不高兴,毕竟他是我的长辈;可要是不说,我又觉得自己违背了良心,成了一个不诚实的孩子。

        晚上,母亲像往常一样,到菜园里查看。当她发现少了一根烧瓜时,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我干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里像有只小兔子一样,怦怦直跳。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我头皮发麻。我以为母亲会识破我的谎言,狠狠地批评我一顿,可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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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吃黄瓜,看家人的“监守自盗

        五六岁,正是见瓜吃瓜,见豆捋豆的年纪。园中各种果实陆续的成熟,我腹中的馋虫早已按捺不住了,但却又从不敢放它出来大造一顿。那是为什么?作为看家的人,哪能监守自盗呢!一句话,那还不是妈妈管得严,不让乱“祸害”呗!可人小鬼大的我曾几番试水,趁妈妈上工,留我独自看家的时候“监守自盗”,偷吃了某个畦子里的红柿子和黄瓜。退出时甚至都“忽拉”平自己的小脚丫印,自我感觉“神不知鬼不觉”了。可每次妈妈回家,只去菜园转一圈回来,就知道我偷吃了什么。接下来不用你说,轻则一顿训,重则……你懂的!几次试水的失败让我发现,妈妈的记性太好了:好到哪畦黄瓜、哪畦柿子的哪棵秧上结果实的个数和长多大了都了然于心。无怪乎我每次都失手。

        几次失手的经历让我摸着火赤燎的屁股静心沉思:咋能满足馋虫而又不让妈妈发现呢?(不要责怪那时的小孩儿,二分钱的冰棒都吃不上,眼睛只能盯上菜园里的瓜果了。)我现在都弄不明白,这招儿是咋想出来的——“活吃黄瓜”。这个词给你十分钟估计你也不明白咋回事儿,还得我慢慢给你说。我几番思考失手的教训,妈妈不是能记住结柿子黄瓜的个数和长啥样吗?我这回不让它少数。于是趁妈妈又上工的日子溜进黄瓜架。我个小,头刚好与结的黄瓜高度平齐。我摘掉小黄花,张嘴在这纯天然无污染的黄瓜下半截来了一口,然后细嚼慢咽地品味着清香,做好收尾工作又溜出了菜园。

        妈妈中午收工回来,照例去园子劳动一番,给柿子黄瓜掐尖打杈。我的心也随着妈妈的脚步狂跳个不停,真不知这回能否瞒天过海。妈妈已经走近了我的“作案地点”,手一下子停住了,我的心也一下子掉入谷底。完了,败露了,笤帚疙瘩尥蹶子又是不可避免的了。我正慌得六神无主,听见妈妈从园子出来,叫我的小名。我只得一步一挨地挪到妈妈近前。

        妈妈手里拿着我“活吃黄瓜”的罪证。我低头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只觉得有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我抬头看去,妈妈扭过脸用袖口正揩去眼角的泪……

有哪位母亲不愿把好吃的让自己的孩子吃个够呢?长大了我渐渐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让我们“祸害”瓜果了。还不是因为家里穷,菜园中的收获都要“来人客(qie)去”做个菜招待人用,还要送去给爷爷奶奶尝鲜。所以只好“磕打”一下自己的孩子了。我现在回想起自己“活吃黄瓜”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应该,可这也正是成长的经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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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沉淀着看家之悟

        时光匆匆,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再次站在这座老院里,望着曾经的大门口,现在已经变成钢筋焊制的铁门了。我眼神中拂过那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痕迹,最终停留在一处凹陷上。我不禁疑惑,这还有当年我肋骨撞击门槛留下的伤痕吗?它早已与木头的纹理融为一体腐烂消失了吧?那段难以忘怀的看家往事却没有随着木门的腐烂而消失,似乎更加深刻了。

        在成长的岁月里,老院和那扇大门始终矗立在记忆深处,成为我心灵的寄托。尽管院墙早已更新,菜园也已变成粮田,但那份对老家的眷恋,却从未消失。儿时看家的经历,却如同生命的界碑,见证着我的成长与蜕变。曾经,我以稚嫩的身躯守护着家园;如今,我才明白,真正守护我的,是那段难以忘怀的岁月,以及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勇气、责任与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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