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家家户户的屋前屋后都栽着一片青竹。不是因为乡人偏爱竹子的清雅俊秀,而是在过去的岁月里,竹子就是浸透日常的“生活骨架”,从锅碗瓢盆到春耕秋收,处处都离不开竹制品的身影。
筛米去糠的米筛,晒干货、酿米酒用的簸箕,簸箕分了大小,牌簸,常用来酿酒,小簸箕簸米;还有装东西的竹篮、嗲箩、盛米饭的饭箩,就连一日三餐握在手里的筷子、打水的旦子,无一不是竹子所制。到了农忙时节,竹的用处更显紧要——挑土运肥的畚箕、搓谷子的骚箕、装稻谷的箩筐,甚至养鸡鸭的笼子,皆是竹篾编织而成的。
说起竹制品,就不得不提我的亲家爷,也是我养蜂的师傅。他年轻时,家人早早便送他进大山里学篾匠手艺,十来岁的少年郎,就跟着师傅钻在竹影里,学劈篾、学编织。他人灵泛,记性又好,没几年便学成出师,一手篾匠活在乡里远近闻名。师傅常跟我说,那时候周边几个供销社,都抢着收他的篾货。为了给家里多挣些贴补,他白天在生产队里干完农活,夜里就着煤油灯的微光,埋头赶制竹篮、箩筐。
师傅秉性忠厚,心地又善良,做篾货更是出了名的讲究。选竹子,必定要挑三年以上的老竹,这样的竹子质地坚韧,不易变形;剖篾条,只取柔韧耐用的青篾和二篾,那些脆嫩的废篾,全被他随手丢在一旁。“做货如做人,扎实货才会经久耐用。”师傅这话,总在灯下伴着篾条轻响,一字一句烙在我心里。
如今,那些竹制的老物件渐渐淡出了生活,可屋前屋后的青竹依旧年年翠绿。风一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是还在诉说着那些篾影摇曳的旧时光。——文/蒋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