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恪案:梅村此序述皆令本末颇备,惟今日以材料残缺之故,不易确知。其取譬荀灌曹娥,则疑是乙酉皆令逢乱时事。荀灌见《晋书九六列女传荀崧小女灌传》,借用以指皆令于乙酉岁清兵攻围嘉兴时,逢乱被劫事。曹娥见《后汉书列传七四列女传 孝女曹娥传》,岂皆令之父于乙酉乱时溺死耶?今难考已。“东海”用鲍明远及其妹事,鲍氏本东海人。“桃李之歌”用李太白“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语,希望皆令与象三兄妹复归于好。“西昆”借用西昆诗体主要人杨亿之姓以指杨世功,“蘼芜之赋”则用《玉台新咏一古诗 上山採蘼芜》之典竟指世功为“故夫”,颇疑黄杨夫妇实有仳离之事。梅村于《鸳湖闺咏》第四首结语云:“往事只看予薄命,致书知己到长干”,乃用李太白《长干行》二首之一“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及“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之语(见《全唐诗第三函李白三》),亦希望皆令与世功夫妇复归于好之意。骏公诗文辞旨敦厚,可谓善处人骨肉间矣。
序言,先生笺释吴氏序言,指出次序吴梅村之苦心:希冀黄氏兄妹和好如初,希望杨世功与黄氏夫妇复归与好,是吴梅村诗文辞旨敦厚也。
最后,先生总结惠香与黄皆令之关系:综合惠香及皆令与钱柳之关系观之,乃知牧斋“惜玉怜香”之章盖有所实指,非泛用成语也。“香”乃惠香之名,固不待言,“玉”则《离隐歌序》中皆令自言“庶几无蔡琰居身之玷”。河东君题其画扇又称之为“无瑕词史”,皆令自比于无玷之玉于此可证,故“玉”亦皆令之名也。此“玉”此“香”皆牧斋所欲兼收并蓄,而不致与河东君有尹邢避面之事者。“惠香阁”固为惠香所居,《玉台画史》言皆令画扇有“东山阁”题字,然则此“东山阁”亦“惠香阁”之比也。(可参第伍章《论绛云楼上梁诗》。)牧斋有志不成,其理由之关于皆令者乃社会制度问题,不俟赘论。至于惠香则未知其故,盖由惠香本末无从详考所致。第一章拙诗云“尚托惠香成狡狯,至今疑滞未能消”,意在于此。当世通人倘能补此遗憾,则幸甚矣。
总结一下,惠香阁藏书中印章“惜玉怜香”,的确与黄皆令有关,既是惜玉为皆令之名字也。此惠香阁固是牧斋一书房,而东山阁,是与其相比的一个书房,故而皆令书画中有“东山阁”题字,不为意外。综合此则之意,若非社会伦理关系,以黄媛介之才华,牧斋确有收纳之心,既是说明,黄皆令非惠香也。
黄氏固是河东君之闺蜜,河东君与牧斋结合后,邀请其至绛云楼留住,大概是小姊妹之炫耀。二人以年龄相似,河东君结缡之时,皆令早已结婚。然黄氏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为大家之女塾师,二人散多聚少。牧斋为南京弘光朝之吏尚,河东君接皆令金陵,或是以塾师之身份,此即可二人得以相聚,又可以让皆令生活有着落,两全其美。在与皆令共同生活中,牧斋得见此女子之才华,更见此女子之家国之心,或是有亲近之意。不过,当是与惠香不同,此意未为表达而已。这或是先生笺释黄皆令之原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