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走进办公室就看见夏春芝在低着头哭。

梦石余怒未消，生气地说：“还哭？你才多大？而且你就是谈对象，也要长眼睛吧？他各方面都不合适，你看不出来？你们真处下去，你亲爹妈会答应吗？现在开始马上断了这种想法。你大了，严叔会不替你考虑吗？我已经说了，你现在就是我梦石的女儿。我不会答应你随便找男朋友的。”

夏春芝低声说：“小王说，他可以学会技术，自己独立开厂。他可以养活我的。”

“傻丫头。我开厂都困难重重，他一无所有，什么时候开得成？还有，我一心一意把技术倾囊相授，他羽翼未丰技术没有学会三成，居然异想天开想自己干，还要用这一点点东西糊弄小姑娘，丫头，你觉得这种男人靠得住吗？好好想想吧。”

梦石本以为自己如此雷霆大怒，这件事也就到此结束了。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偷偷摸摸还在私下相会。

这下子，梦石知道要用真手段了。

他不动声色做好安排，趁着亲闺女放暑假，突然带着两个姑娘去了太湖。

他自己开车一直把两个姑娘开到了太湖村，开到了自己老朋友，褚村长家里。

褚村长的家是一座古典式园林结构，开进院子就是小桥流水池塘。两个女孩子以为来旅游度假，开心极了，下车就嘻嘻哈哈玩开了。

褚村长迎过来。

“严老板，这就是你的两个千金？”

“是啊，要麻烦你了。”

“说什么啊，咱们什么关系？多少年了？”

“老褚，两个姑娘留在你这里学绘画。小的两个月，开学前我来接她。大的先学半年，不行就一年。第一，无论如何手绘和刺绣要学会。第二，不准外出，不准自己跑回去。费用我按照光福拜师规矩，5000元一分不少。”

褚村长笑着说：“前面我照办，在这里她出不去的，也没办法和外面联系。费用的事儿，你严老板是打我脸了。太湖这么多绣娘，画工，你年年的单子都给我，价格还优惠。现在姑娘送来给我学徒，居然说照规矩付学费。不是打我脸？这样，学费我象征性收一点，就当两个丫头伙食费了。你留500元钱，好了吧。”

梦石也笑了，对两个女儿招招手。

夏春芝带着妹妹梦慧跑过来。

梦石指着褚村长说：“这是褚村长，你们两个暑假就在褚叔叔家里度假。褚叔叔是丹青高手，他叫你们绘画。婶婶是绣娘，太湖数一数二的绣娘，教你们刺绣。这里还没有开发好，不通车，你们哪里也去不了，老老实实在家学技术。”

12岁的梦慧先叫起来。“爸爸，你什么意思啊？软禁我们。”

梦石笑着说：“你们不用给老爸扣帽子，软禁就软禁。反正，褚叔叔家什么都有，门口还有大狼狗，你们刚才看见的，出去别想。不过叔叔家地方足够你们玩，电视照看，就是一定要学成样子。”

夏春芝已经明白了梦石真实用意。明知为了自己，不敢在公开违背了，也知道是真心为自己好。说实话，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就是架不住王志平整天纠缠。想想躲在这里也好，看看他会怎么样？

夏春芝拉住妹妹，“慧慧，咱们就住在这儿过暑假多好，不出门看太湖，还可以学绘画、刺绣。”

“好吧，我就住一个月。”

梦慧跟父亲撒娇。

梦石摇摇头。“必须两个月！不能少。”

梦石这招真灵，王志平找不到夏春芝，到第三个月就主动辞职了。他先回了老家，一年后在老家娶了老婆，重新回到吴城，到其他工艺厂去做染色工了。

梦石知道后也不生气。

“不懂知恩图报的人，我留着也没有用。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就因为看不上他人品，才不会同意夏春芝和他好下去。”

夏春芝在太湖学了半年绘画和刺绣。她心灵手巧学得有模有样，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梦石亲自把她接回来，担任了开始第一次扩厂的副厂长。

夏春芝终于明白了梦石真正的用心，开始学会用智慧的眼睛看世界、看人了。

回家的第一天，梦石好好找她谈了一次。

“春儿，你是我女儿，虽然不是亲生。可老爸自从明确认下你，第一天就说过。去年，你亲爹妈来吴城，我请他们一起吃饭，他们当着你面也这么说的，你就是我的女儿了。你将来要从我老严家出嫁的。你的男朋友，老爸会亲自过问。我亲自教你技术和企业管理，让朋友教你绘画和刺绣，都是因为老爸信得过你。你将来要替我管理企业，你就是绿艺的接班人。”

夏春芝说：“严叔，你有慧慧啊。”

梦石摇摇头，“她不适合，我另有安排，只有你合适。老爸没有儿子，就你们两个姑娘，将来慧慧接公司，你接厂。”

夏春芝动情了，哭着改口叫。

“爸，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夏春芝果然没有让梦石失望，真的可以把小工艺厂三十几个人管理的井井有条。她自己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衣着打扮，早就脱去了三年前的稚嫩与土气，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城市姑娘，还是一个很能干的管理者。

因为她是几十个工人的小师傅，无论扎花工艺，手绘，还是刺绣工艺，都是全厂技术水准最高的。虽然年龄最小，没有一个对她不服气，连来联系业务的外单位的人员，都对她赞不绝口。谁都以为她是梦石亲闺女，总会在梦石面前夸赞。开始不断有人来脱媒了。梦石也不解释，来个默认。只是对给夏春芝介绍男朋友的事儿，他一概推托。只说姑娘还小，工作又忙不着急考虑。

梦石几乎已经不太过问厂里的事儿，一揽子交给了这个干闺女，自己只是顶着厂长名头而已。他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公司的业务拓展，专门又招来一个吴城大学的毕业生，叫陈俊生，给自己做助理。还有意无意地，经常带着陈俊生回家。有时候要应酬外面的客人，也会把夏春芝与陈俊生一起带出去。

终于，有一天陈俊生忐忐忑忑主向梦石表示，希望和夏春芝交朋友。梦石告诉他，这个事儿要丫头自己做主，回去可以先问问。

梦石回去和夏春芝说了一席话。

“丫头。人的眼睛，是上帝恩赐于人类最宝贵的财富，是与动物的眼睛完全不一样的。大家都在看同一个世界，就要学会，用你一双慧眼看这个世界。要学会聪明一点，谨慎一点，特别是看人。如果觉得自己还没有这双慧眼，那就去借一双。我想，你一定知道向谁可以借到一双慧眼。”

夏春芝微微一笑，“老爸，我明白。”

“现在你回头看看，就明白我为什么想尽办法，要阻止你当年愚蠢的冲动了。好了，现在你有资格了，你自己决定吧。只要你觉得已经看准了谁，老爸绝不再干涉。”梦石故意没有明说。

夏春芝想了想，说：“老爸，我想还是先把新厂搞好。我们一下子招回来这么多新工人，又是新机器，新厂房。我没有时间考虑其他，您替我告诉他。如果他有心，就再等几年，等我再成熟一点吧。”

梦石望着女儿会心地笑着开玩笑：“他是谁？”

夏春芝红着脸，说：“是你自己给我选的人呗。”

梦石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