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布恩迪亚总是对未知的世界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对于现实生活中的日常生计,从不过问,
他总是处于一种耽于自己的狂想与妄想之中。尽管一再失败,但是不改初心,而那个吉普赛人梅尔基亚德斯总是能够满足他的探索欲。
这个吉普赛人对老布恩迪亚很是钦佩,他见老布恩迪亚屡败屡试,便特别又馈赠了他一样对村子的未来产生深远影响的礼物:
一间炼金实险室。
老梅还送给老布恩迪亚一些配方,并言之凿凿打保票,如果按照他这个配方去实验,参悟成功后,就能炼出点金石。
这太有吸引力了,以至于老布恩迪亚着了迷。
但炼金得有原材料,于是,他又死乞白赖缠着妻子乌尔苏拉,向她要被她视为珍宝的三十枚金币,来进行实险。
妻子早就被他的疯魔劲儿伤透了心,因为前几次她被他哄骗了金币和骡子去干他那种太不靠谱的事儿,那些财物全打了水漂。
所以,她对老布恩迪亚一直提防戒心,以免他再次败家。
不过,她到底没能受得了布恩迪亚的天天纠缠,终于作了让步,把金币给了他。
老布恩迪亚这次仍然没能逃脱失败的厄运:他把这些金币按照种种复杂的配方回锅熬炼,乌尔苏拉宝贵的遗产最后变成一坨碳化的油渣,死死粘在锅底。
我读到此处,为老布恩迪亚的执著和狂热,感到可笑,几乎笑得吐出饭来。
很难设想,妻子乌尔苏拉是多么愤恨和恼怒——这个丈夫简直不可理喻,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家,更为重要的是,他把她的私房钱都变成了坨狗屎般的东西,还弄坏了一口锅!
看看是不是眼熟?
我们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里,也是这般疯狂——全民大炼钢铁。
莫言的小说里多次提到过,一群人,走家串户,把铁锅,铁勺,铁锤,铁饭碗,总之,一切与铁有关的东西,统统搜罗到小高炉那里,统统扔进烟雾缭绕、炉火熊熊的小高炉里面,进行钢铁的冶炼,最后炼成一堆废渣,废铁疙瘩。
然后,敲锣打鼓,披红挂彩,向上面报喜:又冶炼钢铁若干吨。
于是,全体人民的自信又如桅杆上的帆一般,鼓胀胀的,向着胜利走向更大的胜利。
这与老布恩迪亚炼金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由金子而金子。
不过,也如那大炼钢铁一般,唯一不同的是,钢铁是废渣,而老布恩迪亚得到的却是一坨屎一般的怪东西。
尽管一而再三的失败,老布恩迪亚却并不灰心,所以不灰心,是在于那些吉普赛人总能搞出一些令人目瞪口呆的新鲜玩意儿,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苦苦思索,无心饮食,成天在家里踱步,憋得久了,便对妻子说,“就在那边,在河的另一边,各种魔法机器应有尽有,而我们却还像驴子一样生活。”
他不满足于这井蛙之地,他渴望着与文明世界的融合。他必须带领马孔多的居民们重新开辟另一个新的世界,就像当初他带领他们去找出海口那样,不畏难险,披荆斩棘。
好在有梅尔基亚德斯留给他的罗盘仪器等测向工具,他本人又苦苦研究了很长时间,对于地理和航海、星象等知识熟稔于心,在作好种种准备以后,他带着甘愿随他一同去开劈未来通向文明世界道路的勇敢的村民们,走上了注定是吉凶未卜的旅程。
我们有理由相信,老布恩迪亚是一个对未知世界勇于探索的人,而且,还很执著,干什么事都是那样痴迷,意志坚定,百折不挠,有着人类最基本的优秀品质。
我们人类的发展和演变,不也如老布恩迪亚那样,充满了幼稚,充满了幻想,充满了进取精神吗?尽管在当时是非常令人可笑的,但是,却是被未来所证明是天才,是伟大的。
他开始了第二次创业——找到一条通向幸福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