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旧,但在避风的墙根下,中午温暖的阳光,微微绽放的迎春,还是让人感到了春的隐隐气息。
要过年了!可是我始终淡漠,难以进入状态。今年至今没雪,但刺骨的风更甚。是岁月的沧桑,还是老去的忘却,心中偶尔忆起孩提时代扳着手指等过年的日子,只是当年的心情不再。
那时,正是七十年代未,物资供应还是十分贫乏,依稀记得什么都要凭票供应。孩子们盼着过年,大祗离不开好吃、好穿,还有点压岁钱。
农历十二月二十前后,人们已经开始筹备春节的吃食。那时,没有什么农贸市场,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成品。象油氽肉皮、老笋干之类,都要提前准备。
油氽肉皮,人们要准备一年。将平时买的猪肉上的肉皮剥下来,挂在墙壁上阴干。待到春节前夕,将这些积存下来的肉皮拿到镇上的饭店加工,就能得到油氽肉皮,或入锅爆炒、或作汤锅、火锅的菜料,入口软嫩有嚼劲,饱汲汤料的肉皮别具风味。
老笋干,食用前必须经过将近一周的水发,煮、闷后,切成丝,再二次水发,用油渣、网油、鸡汤烧煮,就是一道美味。烧老笋干,最辛苦的就是切笋丝,这是最考验刀功的地方了,也代表了一户人家的厨艺水平。对于切的又宽又粗的笋干,乡人常以“跳板”鄙视之,意即人都可以通过这切好的笋干上船,刀功太差了。
到小年夜那天(江浙沪地区除夕前一晚被称为“小年夜”),年味其实已经很浓郁了。鸡鱼肉已基本齐备了。毕竟在上午扫尘后,下午要敬神(俗称请公公),这是必备的供品。
扫尘,就是年终大扫除,家家户户这天都要打扫环境,清理器具,拆洗被褥,洒扫庭院,掸拂尘垢。为的是除旧迎新,拔除不祥。
敬神,一般在正房厅堂进行。诸路神仙坐北朝南。前面,放着供品。煮得半熟的猪肉贴红纸放在最中间的“行盘”上,讲究的则用猪头,靠肉再放一把菜刀,刀把向着各位神仙,以方便享用;东边放上贴了红纸的熟白鸡,鸡头用筷子架着抬头,鸡翅、鸡屁股上插早就备好的羽毛,以示完整;西边放鱼,鱼头蒙红纸,可防鱼乱动。
这鸡、这肉、这鱼,那时身兼数职。小年夜敬神时做供品,除夕祭祖时做祭品,年夜饭、来客时成了果腹的食品。
这煮熟的鸡,供神后就会被切成块,就是白斩鸡(也有的地方叫白鸡、或白切鸡)。皮黄肉白,肥嫩鲜美,是道直到现在也没有过时的美食。只是那时鸡都是家养了一年左右的“走地鸡“,鸡肉筋道,非现在的“关煞鸡”可比。
肉如是条肉,供神后一般切成一寸见方,与茨菇同烧。那年月,供应的猪肉有限,买肉要凭肉票。茨菇烧肉,可以一碗变两碗。有时,一碗茨菇烧肉,除了上面四五块肉,下面全靠茨菇撑着。如是猪头,那真有口福了,煮透拆骨后,可以做猪头糕。迟至今日,猪头糕仍是熟食店冬季主打的一道美食,时不时的仍会去买一点,回味那年的滋味。
鱼,自然一刀两段,做两盆煎鱼。作为看菜,可以应付一个春节的客人了。那时,做客前,小孩都被长辈提前关照了,块肉、煎鱼,那是看菜,不能动的,还要招待另外的客人。除非主人夹了块肉放到你的碗里。
自然,蛋饺、肉嵌油豆腐,也要在小年夜做好。这是春节必不可少的一道主菜,也是可以让客的大菜。一般做两碗,可以随吃随补,始终保持有一大碗满的待客。
到了除夕,自然要准备年夜饭。为了能拿到压岁钱,拿得多一些,自然做听话的乖宝宝,帮着洗碗、拣菜,忙得不亦乐乎。至今记得洗拣韭黄时的彻骨冰寒,那时真冷。
下午,年夜饭前要祭祖(俗称拜太太),后代子孙通过祭祀来祈求和报答祖先的庇护和保佑。一般也在正房厅堂举行,需八仙桌一张,长凳两条,放在桌子东西两侧供祖先们安坐,前面一排酒盅、筷子,中间就是祭品了,一般有八道菜,六道也可,猪肉、鱼肉、豆制品必备,其它几道随意。
新年剃新头,那是风俗。口袋里攥着父母给的钱,到理发店理发。有志一同,理发店的客人不少。好不容易剃好头,回到家,天已渐渐黑了。
终于可以吃年夜饭了。那时,鱼、肉不上桌,这是看菜,要招待客人的。蛋饺、肉嵌油豆腐、韭黄炒肉皮、老笋干、白斩鸡、卤素几等,够放开肚皮吃了。
那时,也没什么饮料,只有米酒。女人、小孩喝甜米酒,男人则喝发酵时间长、酒精含量高的米酒。米酒味美,好入肚、不上头,吃吃喝喝,不知不觉间,脸红了、舌头大了,人也迷糊了。
被开门炮仗惊醒的时候,天已渐亮。大年初一,床头放着一套新衣服。其实,新衣服早就做好了,在家里也不知试穿了多少次。大年初一,终于可以穿着新衣、新裤、新鞋,顶着新理的头,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了。
自然,新衣服口袋里会有压岁钱,少则一毛,多则一元。如果有一张五元或十元的票子,那不知要在小伙伴前,拿进拿出多少次。
那时,食品店里,一颗硬糖一分,一颗奶糖二分。用压岁钱在点心店排队买碗小馄饨、或吃一客烧卖,那是春节才有的特供,平时这些公家的点心店可不供应这些。
那时,土布还有人在织,但用土布做衣服的已不多了。土布最后派了什么用场,那时年幼,印象已经模糊,好似用过土布的床单、被里,也见过土布的包袱皮、布鞋底,在女儿出生时也曾听母亲说用土布做尿布吸水,……
前几年,故乡美丽乡村建设,在搬家整理家俱时,在一个红漆斑驳的衣箱底部,居然翻出了几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早已泛黄的土布。母亲说,那是她的嫁妆,自己织的。说罢,拿过土布,放在膝上抚摸良久。
今天,我坐在桌前,写着那时过年的文案。忽地了然,母亲那天抚摸的何止是块土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