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

周三的物理课总像块嚼不烂的口香糖，黏腻又漫长。林微盯着黑板上复杂的电路图，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橡皮屑堆成一小座白色丘陵。身旁的江逾白早已放下笔，手肘支在桌上，指尖夹着笔轻轻转着，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歪脖子香樟上。

“这道题……谁来试试？”物理老师推了推眼镜，粉笔头精准地砸在电路图旁。

林微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排传来陈佳佳压抑的抽气声，她用铅笔戳了戳林微后背：“完了完了，老杨这眼神……”

“林微，”老师的声音果然响起来，“就你吧，上来讲讲思路。”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声音。林微感觉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攥紧草稿纸，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刚要起身，却听见身旁传来极轻的“嗯”声。

她愣了下，转头看向江逾白。他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低头看着她的草稿纸，指尖在某个公式上轻轻点了点。阳光从他发隙漏下来，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

“这里，”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物理课特有的、清冽的质感，“用基尔霍夫定律试试，把这两个节点的电流方程列出来。”

林微顺着他指尖看去，混沌的思路突然裂开道缝隙。她脑子飞速运转，很快理清了头绪。等她站到讲台上，虽然声音还有点发颤，但思路意外地清晰，连老师都赞许地点了点头。

回到座位时，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江逾白没抬头，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随手放在她桌角：“上课别走神。”

糖纸是清爽的绿色，印着细小的薄荷叶图案。林微捏着那颗糖，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偷偷看他，发现他耳朵尖似乎有点红，只是被碎发遮住了大半。

午休时林微去图书馆还书，在文学区又遇见了江逾白。他蹲在地上整理书架，白色校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利落。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还拿着本加缪的《局外人》。

“又来借书？”他站起身，把书插回原位。

“嗯，”林微晃了晃手里的《飞鸟集》，“上次那本看完了。”

“喜欢泰戈尔？”他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书签露出的半句诗上，“‘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林微有点惊讶：“你也看过？”

“看过一点，”他走到窗边，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不过更喜欢聂鲁达。”他顿了顿，忽然轻声念道，“‘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动了林微额前的碎发。她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侧影，突然觉得这句诗从他嘴里念出来，有种莫名的温柔。

“你呢？”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除了泰戈尔，还喜欢谁？”

“我……”林微下意识地攥紧书脊，“喜欢……沈从文。”她想起《边城》里那个安静的渡口，和渡口边等着傩送的翠翠。

江逾白“嗯”了声，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站了会儿，只有窗外的蝉鸣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林微觉得有点尴尬，刚想开口说再见，就听见他突然问：“周末……有空吗？”

她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啊？”

“数学老师让我整理错题集，”他看着窗外，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上次那道物理题思路挺好，或许……可以互相看看？”

林微的心跳瞬间快得像要撞出胸腔。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连说话都有点结巴：“可、可以啊……”

“那就周六下午三点，”他从口袋里掏出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地址，“学校附近的‘时光’咖啡馆。”

便签纸递到她手里时，她指尖触到他的指腹，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全身。她飞快地把便签塞进兜里，点了点头：“好……”

江逾白没再说什么，拿起放在桌上的《局外人》，转身走出了图书馆。林微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便签。

下午的数学课，林微几乎没听进去。她的思绪全飘到了周六的咖啡馆。江逾白为什么会约她？是真的想互相看错题集，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低头假装认真地在笔记本上画圈，心里却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鸟。

放学时，陈佳佳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我刚才看见江逾白给你递纸条了？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林微把便签攥得更紧，含糊道：“没、没什么，就问我数学作业怎么做……”

陈佳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林微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摸了摸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纸，又摸了摸那张折叠好的便签，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球场的喧闹。林微抬头看向天空，晚霞像打翻的调色盘，把云朵染成温柔的粉紫色。她想起江逾白念诗时的侧脸，想起他递薄荷糖时微抿的嘴唇，心里某个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芽。

也许，这个高二，真的会和想象中不一样。她攥紧口袋里的便签，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而她校服口袋里，除了那颗没舍得吃的薄荷糖，还藏着一个关于周六下午的、小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