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命悬一线,圣旨将我云家嫡女绑入王府冲喜。
阖府期待我能唤醒他,唯有我知道这不过是场拿女人献祭的闹剧。
我捏着秦王冰凉的脉搏冷笑:“冲喜是活人给死人当陪葬。”
大婚当夜王府灯火通明,我剪断婚烛,烛火炸开犹如我的决心。
太妃要我割肉作引熬药救子,我转身将匕首捅进她的心窝。
整个王府都疯了,说我是蛇蝎毒妇。
可没人看见藏在角落的俊美侍卫长正替我擦去手上血迹。
“王妃,该走了,”他低声说,“天地很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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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夜,静得像沉在浓稠的墨汁底下。窗外的红绸灯笼映着惨淡的光,在雕花窗棂上洇开一片片混沌而粘滞的红晕。空气被熏炉里的沉水香浸透了,甜腻得发闷,压在人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那是混杂了绝望祈求、死气沉沉的沉重味道。
我的手指探入朱红盖头的缝隙里,指尖触碰到身下被褥的料子——昂贵的云锦,金线在昏暗的光线里勾勒着繁复的祥云纹路,冰凉刺骨。我指尖微微用力,指甲隔着层叠嫁衣掐着自己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痛感。这里一丝活气也无。头顶沉重的纯金点翠凤冠,仿佛一座缩小了的华贵囚笼,死死压着我的发根,坠得脖颈酸痛欲折。
床榻内侧,毫无生息地躺着一个男人。锦被覆至胸口,露出苍白的颈项和下颌。喜烛的光摇曳着,映在他脸上,那张曾驰骋沙场、煞气逼人的面庞,此刻被一层灰败的死气彻底笼罩。眼窝深陷,紧闭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嘴唇微张着,是无声的一线缝隙。唯有胸口间或极其微弱、肉眼难以察觉的一次起伏,证明着这具躯体里还残留着一丝游息。他就是秦王毕昊天,那个主宰整个西北、如今却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三月的秦王。此刻更像一具精心妆点的华丽尸首,是我被迫“嫁”进来的缘由。
指尖搭上他冰冷的腕骨内侧皮肤。触感不像活人,倒像碰触一块长久搁置在阴暗角落里的玉石,凉气丝丝缕缕地钻心。屏息凝听,时间一点点流过,指尖下方终于传来一次极其细微、滞涩的搏动,如同枯涸河道深处,一条濒死的鱼勉力挣扎甩动了最后一下尾巴。
“王妃,”喜娘干瘪谄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该揭盖头了。让王爷沾沾您的喜气!”
没等我反应,沉重的盖头被一股力气粗暴地掀开。眼前乍然的光刺得我微微眯眼。喜娘那张涂煞白的圆脸凑得极近,眼神直勾勾落到秦王身上,又飞快瞥向我,饱含着一言难尽的审视。
“王妃真是贵人天相!必定是有大福气的!咱们王府盼着您这喜星进门,给王爷招福引瑞呢!冲喜冲喜,一冲即喜,王爷这福报立马就到!您可得…”
我不动声色地侧开一步,避开她欲搭上来的手。目光落在自己搁在膝上细白、却套着厚重赤金累丝镶宝护甲的手指上。这双手在踏进这间屋子前还能感觉微风,此刻却冰凉麻木。
“行了。”我开口打断她,声音平平,截断了那些令人作呕的奉承。
仆妇无声地将浸了热水的软帕递过来。我并未理会,目光落在被锦被覆盖的瘦削身躯上,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我心头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那微弱搏动深处,似乎还包裹着什么更细微、奇异的东西,如同沉睡岩浆边缘不祥的热流,极其隐晦,转瞬即逝。
喜娘和仆妇们全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缠绕在我触碰秦王的那几根手指上。
“药煎好了?快端来!”喜娘陡然拔高声音,尖利刺耳。
一个老嬷嬷佝偻着腰,小碎步挪到床边。她手里捧着一只黑陶小盅,盅口热气氤氲,蒸腾起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苦腥气。气味极其霸道,撕破了沉水香的甜腻。
“王妃娘娘,请您喂王爷饮下这盅药吧。”
喂药?看着秦王紧闭的死灰般的唇,我心中冷笑。
黑黢黢的汤汁仅仅在他唇瓣上留下一道水痕,便滑落下来。喉结纹丝不动。
“没用的东西!”喜娘一步跨上,劈手夺过药盅,重重顿在旁边紫檀小几上,合卺玉杯轻跳。“王妃!这时候了,讲究不了规矩!救命要紧!”她嗓门愈发高亢,“含着!您亲自含着药汁,嘴对嘴渡给王爷!用您的元阴之气温润药性,引王爷这口气上来!”
“嘴对嘴渡药”几个字,如同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
胸中一股凛冽气血猛地翻涌直冲顶门!强烈的反胃感几乎顶到喉咙口!
我猛地站起身!凤冠珠链剧烈晃荡撞击!宽大赤红嫁衣广袖骤然扬起,带起劲风,令高几上巨大的龙凤喜烛烛火疯狂摇曳,光影狂舞,映得满室红影如同鬼魅扑闪!
“你说——让我做什么?”声音古怪地平静,像薄而利的锋刃从齿缝里磨出。
喜娘被慑得一窒,后退小半步,眼角扫过秦王,又被凶狠淹没,逼近一步:“王妃!王爷他…”
“住口!”
一声嘶哑、疲惫却不容置疑的低斥从门外传来。金丝红罗帷帐被一只枯瘦却戴满硕大翡翠、红宝戒指的手拨开。一个身影踱了进来。锦缎华服裹着纤细却显空荡的身姿,过分浓密的发髻上金累丝凤簪闪着幽光。厚厚珍珠粉和胭脂下,是难以掩盖的青黑与疲惫。额间深紫牡丹花钿也透着一股僵硬。尤其那双深陷眼眸,在炽烈的红色映照下,非但无暖意,反而沉甸甸投射出更深切的冰冷与绝望——像死灰堆上强插的假花。
王太妃。她的目光首先投向床榻上毫无动静的儿子,眼中瞬间蒙上一层破碎水光。
死寂笼罩。喜娘和老嬷嬷垂首缩肩。
王太妃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衡量器物的实质感。她缓缓环顾新房刺目的红绸金碧,最后定格在我身上繁复沉重的嫁衣凤冠上。
“云家曼曼,”王太妃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沉闷铅块,“事急从权。王爷的命数…悬于一线,就在你这口温润渡入的药汁上。你的元阴之气,是此劫唯一转机。”语气是盖棺论定的陈述。
寝殿死寂,唯有烛芯噼啪。
心头死水彻底沸腾!反感和屈辱如同烈火燎原!凤冠沉重得要将颈骨折断!
我猛地抬手!冰冷的金珠步摇刮过耳际!双手毫不犹豫探向头顶囚笼!
手指紧扣底托,死死攥紧!冰冷的金边硌得指尖生痛!
猛地发力一拽!
“咔嚓!”金属变形裂响!步摇甩打在面颊肩上!
毫不停顿,手腕狠狠拧转!
砰!
沉重的凤冠被巨力扯下,重重砸在猩红软毯上!宝石撞击叮当乱响,金珠滚落!璀璨的珠宝和断裂翠羽,在烛光下破碎狼狈如沾泥的笑话!
长发如墨瀑瞬间倾泻披散!
“呵…”喉咙挤出近乎呛咳的、燃烧骨髓般的冷笑!
不理会王太妃剧变、难以置信和滔天震怒的脸!无视仆妇的抽气、喜娘的惊骇!
视线急转,死死盯住高几上摇曳的粗大喜烛!厚重红蜡泪如同血痂。
一步跨上!伸手从紫檀小几素银果盘抓起那柄小巧鎏金银剪!冰冷尖锐!
扬剪!对着剧烈摇曳的烛芯猛力剪下!
咔嚓!
炽热烛芯骤然断裂!豆大火苗如拔塞!轰然爆胀成刺目巨大火球!滚烫热浪席卷!火星如金色飞蝗疯狂四溅!
“放肆!!”王太妃撕心裂肺的尖叫爆响!
右手剪烛未收!左臂猝然抬起!宽大赤红嫁衣广袖如绝望蝶翼腾空!挟着惨烈绝决狠抽向爆燃的喜烛!
“嘭!!”袖角翻卷带风,精准强力裹着火苗撞上蜡烛!
赤金火苗瞬间舔上织锦!焦糊味炸开!
巨大红烛在凶猛拍击下哀鸣!
轰!!烛身裹挟疯狂火焰,如熔岩之舌,拖曳火光余烬直直抛飞向王太妃!
惊呼四起!
电光火石!一道玄青色身影如鬼魅自殿角阴影骤然剥离!
在王太妃惊恐后倾刹那,他已然欺近!沉稳精准!带着黑色皮质护臂的小臂猛地抬起!手掌如铁托盘,稳稳抵住抛飞火烛底部!五指骤然收拢擒住光球!灼烧皮肉焦糊味弥漫!
另一手几乎同时扣住王太妃微僵肘后,猛地一拉一带!
王太妃踉跄跌撞退开!
烛火被他紧握手中,手臂肌肉在紧身劲装下贲张起伏!站姿挺拔如山!侧脸冷峻,下颌紧绷如弓弦,紧盯手中跳跃的火球,薄唇抿成直线。
死寂,只余噼啪燃烧声。
王太妃喘息剧烈,站稳后推开侍卫手臂。脸色青白,额角花钿摇摇欲坠。眼看向我时,燃起比火焰更恐怖的怒火与杀意!
“孽障!!你竟敢谋害本宫?!来人啊!!拖出去!”
“太妃娘娘!”玄青身影程祖易猛地开口,声如磐石压下混乱!他将扭曲残烛插回烛台,烛油乱溅。单膝点地:“王妃悲惧过甚神智迷乱,致凤冠落地、烛火失控,绝非存心冒犯!凤烛倾覆,臣拼死接下,未伤娘娘分毫!请太妃明鉴!息怒!”最后二字重锤落下。
王太妃被噎住,胸脯起伏,手指颤抖:“神智迷乱?程祖易!你竟敢狡辩?!她刚…”
“太妃娘娘!”程祖易声调陡然拔高,如裂帛决断!依旧保持跪姿,腰背却如标枪蓄势!“王爷危在旦夕!此刻内殿动荡,若再因纷争耽搁医治,惊扰王爷最后生机…后果不堪设想!娘娘三思!”
话语精准掐住王太妃最脆弱神经!暴怒冻结在半空。她喘息骤窒,脸上青白扭曲的怒容褪去,转为被更尖锐痛楚刺穿的茫然恐慌!猛地看向病榻儿子,所有威风煞气瞬间坍塌,摇摇欲坠!
短暂死寂。
“哐啷——”
黑陶药盅从老嬷嬷微颤手中滑落!
时间拉长!药盅砸向被我扯掉凤冠的位置!
“啪啦!!”
黑陶碎片四散迸裂!浓稠泥沼药汁泼溅开来!
大半狠狠浇在王太妃金线牡丹华贵裙摆上!深褐色污秽迅速晕染!
一小部分飞溅到我身前地毯!
老嬷嬷瘫软跪倒,额头抵地呜咽。
王太妃低头,看着精心穿戴如今被彻底玷污的裙裾,巨大污痕如同恶毒诅咒。牡丹花纹被毒汁浸透扭曲,刺鼻腥苦摧毁仪态。
死寂。
王太妃眼神空洞黏着污迹,再抬头时,眼眸只剩浑浊粘稠、深不见底的冰冷死水,如同沉溺毒蛇蛆虫。目光阴寒丝丝扼住喉咙。
她嘴唇开合两次才发声,沙哑如砾石摩擦风箱,不带情绪,寒透骨髓:“来人。”
两个粗壮仆妇弓背趋步进来。
“把她拖出去。”王太妃依旧指着地上狼藉,眼神却死死锁住我脸。嘴角极其缓慢向上牵扯,刻毒冷酷弧度:“把地洗干净。把药…再煎一盅来。”
停顿充满冻结空气的恶意。目光锐利如冰锥,扫过我嫁衣:
“煎好了,让王妃亲自尝一口…药力如何。”尾音拖长,“尝一口”三字重敲耳膜,如同毒蛇吐信。
屋子窄小背阴,窗扇钉死,缝隙透进稀薄光,映出漂浮的尘埃。空气充斥陈腐灰尘和物品腐烂的霉潮酸腐气刺鼻钻脑。唯有角落一小堆干草散发枯槁草梗味。
不知多久,铁栓摩擦声刺耳响起。木板门“嘎吱”拉开。
程祖易身影背着光走进。玄青劲装在昏暗室内如同拔地铁塔,填满大半空间,压迫感扑面。他带上门,隔绝光源。
他停在几步远的光影交界。脸孔半明半昧,轮廓冷硬,唇抿如冰冷钢线。目光沉静如古井之水,落在我脸上,审视。
“药快煎好了。”声音低沉沙哑,在腐败空间中穿透,“半个时辰内,她们会来请你。太妃今日在殿内所受惊吓,非同小可。”停顿饱含深意。
“惊吓?”我靠钉死窗旁冰冷墙壁,喉咙干涸欲裂,每一次吞咽牵扯隐痛。“是恨意。她要我死在那药里,偿她脏污,偿她受惊。”
慢慢抬头迎向他目光:“程侍卫长,你是太妃最倚重的刀。进来,替她传令?还是亲自看着我…咽下那份药?”最后几字艰难磨出。
沉默如同雕像融入昏暗。窗外风大作,吹过窗缝带起阵阵尖利呜咽盘旋死寂。
他依旧沉默。
时间点滴如悬顶冷却油脂。
“我猜的。”他终于开口,声线更低,压进喉咙深处,如同耳语。目光未移:“太妃年轻时…生过一场怪病,九死一生。病根潜伏多年,被宫中秘药压制。但那药性…未拔除干净。”轻微顿了一下,如同触碰禁忌,“遇上相克药材引子,便会诱发。”他抬起下颌:“那份新煎的药汤里,恐怕已被掺入她当年服过的‘救命灵药’残屑。你沾一滴,便是毒引入体。”
话语如同寒冰刺穿透脊椎!那份药成了见血封喉的毒物!恐惧与愤恨混合的滚油爆炸冲向头顶!眼前眩晕!心脏疯狂擂动!指端冰冷发颤!恨意冰棱刺穿肺腑!
绝不能死!
“窗……能撬开吗?”指甲死掐掌心,嘶哑压低声问。
程祖易目光转向钉死的窗,唇微抿紧,下颚线绷刻。“钉死了。动静太大。外面是内院巡哨点。”
沉默如铅。
他微微侧头,倾听。“再过两刻,是府中西角门甲队乙队最后一次换防。那是今日唯一机会。”顿一下,目光落回我脸上,沉静如井水:“若王妃信得过臣……臣有一策。”
心脏猛跳!如同溺水抓住浮木!他眼神深处掠过的深渊寒星锐芒瞬间让我明白——绝非屈身乞命!
门外远处回廊传来细微语声脚步声!
窒息!
他立刻收声!身体如警觉猎豹滑向木门,紧贴木板条缝隙旁屏息!冷峻侧影绷紧如随时出鞘的绝杀剑!
片刻。语声远去。
他站直转身。抬手。骨节分明、带薄茧的手指,慢慢地、清晰地指向我——指向我繁复云肩下端、束腰的赤金累丝盘花宽腰带!镶嵌的红玛瑙在昏暗中如凝固浓血。
“走,”喉结滚动,声音更低至分辨气流沙哑:“但王妃需换下这件衣服。”目光扫过狼狈裙角:“否则,逃不出王府三百步。”
通往暖阁的回廊曲折幽深,牛角风灯投下小团昏黄光晕。脚步踏在光滑冰冷大理石地砖上发出轻微回响。
两个粗壮仆妇背对我引路,步履沉实堵死大半个通道。药汁蒸发的恶臭气味隐隐从她们身上飘散。
外裳已脱,内里月白暗花云锦软缎中衣在昏暗不起眼,领口袖口滚银灰暗边泛丝丝凉意。行走间,袍袖下暗袋中那块坚硬硌手冰凉紧贴手臂。
“王妃,快些!太妃娘娘还等着!”右边仆妇头也不回粗声催促,尾调猫捉老鼠般恶意。
她们加快脚步,敦实后背晃动于昏光中。
暖阁门敞开。
踏入,暖风裹霸道昂贵馥郁香料混银丝炭灼人热浪扑面,甜腻齁人发晕。王太妃斜倚铺厚紫貂皮的宽大圈椅中。依旧穿着下摆大片深褐污渍锦袍未换,那刺目污秽在烛火下如同精心展览。
手中捧双耳嵌金线白玉小瓷碗。碗中黑亮如墨药汁散发浓烈腥苦。宝石戒指冰冷闪,纯金小勺在墨汤中缓缓搅动,偶尔碰壁叮当轻响,如同丧钟预热。
两名深青衣女官如石柱侍立两侧。
角落红泥小炭炉煨着稍大黑陶药罐。罐口热气汩汩蒸腾,浓黑药汁在沸腾翻滚间冒泡破碎,药味更猛烈推向满室!
“王妃,”王太妃未抬头,视线胶着小碗金勺。声音平淡如问候器物:“药,为你备好了。”抬眼,目光幽幽如淬毒银针在我月白中衣上一刺:“特意用你嫁妆雪莲,和老参熬的。大补得很……尝尝?”玩味冰冷。
“药熬过头,药性走了,药渣都熬成了灰。”声音不高,清晰在沉闷暖阁响起,激起涟漪。我慢慢走向翻滚毒药的小炭炉。仆妇冷眼未拦。
王太妃停止搅动,指尖优雅托白玉碗,抬眼看我,似笑非笑如同观困兽挣扎。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炭炉边,暗红炭块嗡鸣。黑陶药罐如黑洞。
就是此刻!
袖内右手猛地攥紧!
布料撕裂!冰冷尖锐挣脱束缚!掌心牢牢攥住那柄锋利异常匕首鎏金长柄!
寒芒映烛火炸开流光!
从宽大袖底猛地带出!如挣脱囚笼雪亮闪电!
毫无迟疑!尖锋划决绝凌厉直线!笔直迅疾刺向——
王太妃手中白玉药碗!
“叮——哐啷——哗啦——!!!”
金属刮擦!玉碗爆裂粉碎!浓墨滚烫药汁轰然泼洒!
污秽瀑布般狠狠砸在紫貂软垫扶手!绒毛瞬间污黑!扶手布面狼藉!
滚烫药液泼洒王太妃托碗手指、沾污锦袍衣襟!汁液灼红指尖!锦缎污痕飞速扩散!
“啊——!!”剧痛、惊怒、极致恐惧的凄厉惨嚎撕裂死寂!
暖阁骤陷呆滞!
王太妃身体猛挺直!蜷曲手指欲甩开灼烫!脸彻底扭曲变形!瞳孔惊骇放大!尖叫——
趁她捂手低头!我攥匕首手臂贲张!刀尖骤然下沉!如毒蛇信子吐向一臂之遥暴露喉咙!
“噗嗤!!”利刃刺穿织物闷响!切割皮肉筋膜阻感清晰传递!
深红色、如新碾朱砂液体,猛地从华丽宫装胸口正中央飙射!喷溅在我握匕指节、月白中衣袖口上!温热黏稠渗入面料瞬间晕开刺目猩红!
王太妃尖叫动作戛然而止!难以置信瞪大眼死死钉住我!混杂剧痛、穿透惊骇、彻底背叛毁灭的滔天怨毒!身体如被巨锤击中狠狠撞向椅背!胸口血花疯狂绽放!
“嗬…呃…”喉咙挤出不成声破风箱残响。
“娘娘!!!”女官厉鬼般尖叫终于炸裂!暖阁炸开!
女官仆妇疯魔扑向座椅!
门口侍卫目眦欲裂!狂吼抽刀猛扑而来!刀锋破空!
我身侧高大仆妇!在王太妃胸前迸血刹那肥胖脸扭曲凶光!如暴怒凶兽沉闷咆哮!粗壮手臂带碎石风狠厉劈向我太阳穴!
黑影刀光交错!死亡寒风扫过额角!
仆妇手掌恶风将拍碎头颅瞬间!
“嚓!”
一道比刀光更迅捷阴冷黑芒!自我身后毒箭飙射!雪亮狭长锋利的短刀!
贴鬓角耳际掠过!气流刮痛耳廓!
“噗!!”刀刃入肉闷响!
短刀深深扎入仆妇手腕!刀刃完全没入!深可及骨!血花手腕背面炸开!
“嗷——!!!!”仆妇撕心裂肺野猪般惨嚎爆发!手臂软垂!庞大身体踉跄栽倒!
程祖易鬼魅高大身影带铁血腥风越过我!如磐石停驻身侧!
他遮护住我侧面!另一名仆妇挥臂抓我面门瞬间!他未握刀手肘猛地向后反撞!快如奔雷!
“咚!”闷如锤击骨肉!仆妇胸膛如被攻城槌撞中!双眼暴凸!模糊“呃”音!人如断线风筝抛飞砸地!
瞬息!废人!退敌!
门口侍卫刀锋逼至!程祖易动作无迟滞!旋身!单膝点地前冲!沾血雪亮短刀反手猛掷!
银流光如嗜血凶芒!直刺前扑侍卫面门!声势惊人!
侍卫急刹不及!回刀格挡!
“噹!!!”金铁交鸣火星溅!短刀磕飞!侍卫前势格挡动作硬生生滞!破绽露!
程祖易借掷刀刹那!身如重箭离弦!迎另一持刀侍卫狠狠撞去!
“砰——!!”沉重骨肉撞击!如战车对撼!
程祖易肩膀如精钢撞入侍卫胸腹!骨骼碎裂脆响被掩盖!侍卫喷血倒飞砸墙!
暖阁深处,王太妃瘫在椅里,胸口血花扩大,嘴角艰难蠕动,怨毒眼神钉死我。
被短刀击退侍卫稳住身形,脸上横肉抽搐,惊骇盯着浴血如杀神的程祖易。
程祖易目光如刀锋扫过混乱暖阁。身体紧绷如拉满硬弓!
“走!”嘶哑低沉喉骨摩擦!
字音未落!铁铸般大手已扣住我上臂近肩背位置!滚烫强健指力扣紧臂骨下硬骨!
磅礴巨力猛地传来!
身体被不可抗拒之力拖拽向前!踉跄着冲出暖阁大门!
眼前回廊栏杆扭曲!耳灌呼啸疾风!身后暖阁混乱尖叫嘶吼武器碰撞爆响撕裂抛远!
冲过短短数步回廊!程祖易疾行中看准一间耳房门帘!毫不减速!“砰!”一脚踹开虚掩门扉!
里面是间窄小杂物间!堆着些备用的烛台布帛。
他动作快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手将我推入内阴影处:“快换!”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微促,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他回身背对我守在门口,侧耳倾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嘈杂与呼喝,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隔绝危险的墙。
那件象征囚笼的华美嫁衣被迅速剥落,堆在冰冷地上,像一滩凝固的失败的血。内里月白中衣单薄,夜风吹来瞬间激起了寒栗。
刚解下沉重腰带,一块折叠整齐的墨色衣袍便从程祖易身侧精准地抛了过来。料子厚实粗糙,带着明显的汗水气息和尘土味道,是他身上的备用侍卫外袍。
“穿上。”他背对着我,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容置喙。
匆匆裹上那件墨色外袍,宽大得几乎罩住了整个身体,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种令人微悸的铁血气。
我瞥见他侧脸紧绷的线条,目光锐利地盯着回廊远处火光晃动、声音逼近的方向。他手臂肌肉绷紧,握着腰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骨白色。“西南角门,”他急促说道,嘴唇几乎未动,话语却清晰送入我耳中,“听到竹哨三长两短,不管前面有什么,低头冲过去!”
他猛地转身。那一刻,我们视线短暂相交。黑暗中,他眼底翻涌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破釜沉舟的决绝、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担忧,还有更深处,一种仿佛在燃烧着自己去撞碎牢笼的光芒。那一眼短暂得如同错觉,却沉重地烙进了心底。
他不再多言,猛地将我用力推向与追兵方向相反的、更幽深黑暗的回廊另一头。力量之大,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走!”
随着他最后一声压抑低吼,他高大的身影不退反进,如同一柄出鞘的尖刀,迎着那片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喧嚣混乱的火光,猛冲过去!
刹那间!原本逼向耳房方向的火光与人影发生了激烈的冲撞!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怒骂声、程祖易厉声呵斥混淆身份的“有刺客!”的吼声、还有刻意搅乱的脚步踏地声……如同平地投入一块巨石的乱流,将整个中庭的注意力都粗暴地撕裂搅浑了!
杂乱的声响在回廊中激烈回荡。我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火油和混乱气息的空气,低头裹紧那件带着陌生温度的男子外袍,转身毫不犹豫地扑入更深的黑暗!袍角在奔跑中飞扬,如同张开的鸦羽,朝着他指引的、危机同时也是唯一生机的西南方向,拼尽全力狂奔!
黑暗的庭院小径在脚下飞速后退。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身后远处的喧嚣。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规律地撞击着肋骨的声音,是唯一的节拍。
角门那两扇沉重的木门轮廓终于在前方的微光中显现!它们紧闭着,像两张缄默的兽口!
就在距离角门不足十步之遥!侧面廊下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猛地窜出两条高大黑影!是守在外围暗哨的侍卫!刀光在稀薄的星光下凛然生寒,无声无息地朝我斜削过来!
眼看躲避不及!生死一线!
“哔——哔——!哔哔——!!”
尖锐刺耳的竹哨声骤然撕裂夜空!三长两短!如同猛禽的厉叫!
没有丝毫犹豫!牙关紧咬!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双腿上!借着前冲的势头狠狠向前!低头!猛地撞向其中一个侍卫的胸膛!
“砰!”
预想中利刃加身的痛楚并未传来!反倒是那个被撞中的侍卫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似乎完全没料到目标会如此疯狂地选择硬撞!
另一侧劈来的刀光因为我突然改变方向低头猛冲的动作而落了空!
就在两名侍卫因这瞬间的错愕而迟滞的刹那——
“吱呀——嘎——!”
紧锁的角门,竟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影子如同壁虎般从门缝里敏捷地滑了进来,手中提着的短棍毫不留情地狠狠敲在离门最近那个刚稳住身形的侍卫后颈上!
“咚!”
沉闷的声响。侍卫应声软倒。
开门的黑影没有丝毫停留,迅疾地朝我和后面追来的侍卫方向掷出一团拳头大的物事,嘶吼着含糊不清的声音:“拦住他们!”
轰!
那东西半空中猛烈爆开!一大蓬刺鼻呛喉的生石灰粉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道惨白的、带着灼烧感的屏障!冲在最前的几个侍卫猝不及防,捂着眼睛发出惨烈的嚎叫!
混乱!瞬间爆发的极致的混乱!
推开角门的身影朝我低吼:“快!出门左拐!”声音嘶哑急促。
我认出来了!是之前暖阁中那个端着药盅、瘫软跪倒的老嬷嬷!她浑浊的老眼中此刻没有先前的卑微恐惧,只有一种决然的狠厉和孤注一掷!她侧身让开了缝隙。
没有时间思考!纵身冲出那道敞开一线、通往自由的角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全身!
外面并非坦途,一条狭窄幽深的夹巷!紧贴着王府外墙上狰狞的阴影!巷子左端隐没在黑暗中!
“在这里!”程祖易嘶哑压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紧接着是马蹄刨地的急促声响!
一只冰凉却充满力量的大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猛地一拽!同时一股巨大的托力从下方传来!天旋地转!身体被强横的力量抛起!接着稳稳落在了一个坚硬的、布满坚硬肌肉起伏的物体之上——是一匹通体黝黑如墨、正焦躁踏蹄的神骏马背!一股浓郁浓烈的汗水、皮革和尘土混合的气息包裹而来。
身体还未来得及在马背上找到平衡,程祖易已经如同幽灵般紧随其后翻身上马!他宽阔坚实的胸膛紧贴在我背后,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烫着我的脊背,带着疾奔后的喘息和剧烈搏斗后的硝烟味。
“坐稳!低头!”他低吼着警告,手臂如铁箍般环过我的腰侧,猛地狠狠勒紧缰绳!
“驾——!!”
胯下骏马发出一声高亢嘶鸣,前蹄腾空!如离弦之箭,朝着左端那片似乎能吞噬一切星光的深黑巷口——朝着那无边广阔的黑暗深处,猛冲而去!
凌厉的夜风狠狠刮过脸颊,生疼!头发瞬间被狂风吹散飞扬在身后,拍打在两人紧贴的身躯上。身后远处,王府中刺耳的警钟声、纷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芒,如同炸开的马蜂窝,喧嚣着急速扩散开来!
骏马在狭窄的夹巷中狂奔,蹄铁敲击青石板路,迸射出点点的火星!前方那深沉的夜色,如同张开的巨大怀抱!
身后,是疯狂升腾逼近的火光与尖锐惊惶的警号——“太妃遇刺!封锁全城!”的呼号撕裂夜空,遥遥追来!
身前,是狂奔的骏马、未知的黑暗和猎猎作响的长风。
“驾!”程祖易再次厉喝!他的手臂稳得如同磐石,体温隔着衣物源源不断传来。耳廓捕捉到他低沉如风过岩石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清晰地烙印进奔涌的热血之中:
“撑住了……前路还长……天地……何其辽阔!”
黑暗在眼前急速飞退,初生的天光在遥远的地平线处撕开一道微不可察的苍白裂口,那辽阔的未知正咆哮着迎面扑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