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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有殷天乙汤孙师虎父
如上文所述,季孙意如在鲁昭公流亡期间的身份可能类似于齐国之崔、庆的“当国”,那么我们再来考察一下春秋时期有直接记载的“当国”身份,主要来自于最晚独立于周室的封国郑国,譬如郑成公去世的这一年(郑成十四、鲁襄二、前571):
……秋七月庚辰,郑伯睔卒。于是子罕当国,子驷为政,子国为司马……(左传.襄公二年)
可见公子喜担任的“当国”地位是明显高于公子騑之司徒及公子发之司马。再看八年后的情形(郑简三、鲁襄十、前563):
……于是子驷当国,子国为司马,子耳为司空,子孔为司徒……(左传.襄公十年)
可见“当国”一职明显是高于“三有司”的,具体来说,这个职务其实相当于《周礼》规定的六官之中地位最高的“天官冢宰”:
……子皮戒赵孟……赵孟赋《瓠叶》……及享,具五献之笾豆于幕下。赵孟辞,私于子产曰:“武请于冢宰矣。”……(左传.昭公元年)
如赵文子所言,罕虎在伯有被杀之后继任冢宰一职,俗称“当国”或者“当邑”,此与掌管内廷日常事务的大宰完全不是一回事。譬如公子嘉(子孔)“当国”之后,郑决定向晋国降服时(郑简四、鲁襄十一、前562)曾经派出司空良霄与大宰石㚟前往楚国交涉:
……九月,诸侯悉师以复伐郑。郑人使良霄、大宰石㚟如楚……(左传.襄公十一年)
然而由于后世的误解,《周官.天官冢宰》文中混淆了冢宰和大宰之间的关系,不过我们仍然可以从该部分记载当中来看出冢宰需要具体履行的职责包括:
……以八则治都鄙:一曰祭祀,以驭其神……祀五帝,则掌百官之誓戒,与其具修。前期十日,帅执事而卜日。遂戒,及执事,涤濯,及纳享,赞王牲事。及祀之日,赞玉币爵之事。祀大神示,亦如之。享先王,亦如之,赞玉几、玉爵。大朝觐会同,赞玉币、玉献、玉几、玉爵……
可见冢宰尽管是深度参与祭祀之事的,但职责仍然是作为大祭司的天子之“赞礼”,而非主持祭祀之人。但是就郑国而言,尽管在春秋早期六卿之中曾经明确存在同姓的原氏、孔氏先后世袭“大宗伯”一职,在“穆氏”掌权后郑国的宗伯就消失在了六卿的序列之中,可见“当国”的职责在春秋中期之后的郑国确实有可能兼任了“大宗伯”的一部分助理大祭司的职责。
再让我们回到鲁国在“昭公之难”中季孙意如的身份上,由于国君确实处于缺位状态,为了完成祭祀所需要的礼数,确实有可能季平子在这一阶段“摄行”了首席祭司的职责,也即类似于崔杼、庆封的齐景公在位早年阶段的地位,权力又高于郑之“当国”和卫国之上卿。但是在昭公去世、定公即位之后,自定公元年(前509)起又放弃了这个职务,也即后来其家臣仲梁怀所谓“改步改玉”,其职务和对应的任务都发生了变化,回到昭公流亡之前的状态。
但是这又进一步带来一个难题,即这八年间鲁国的司徒又由谁来担任呢?是否身后诸卿全部依既有排序提升一位?那么等到定公即位的时候难道又集体后退一位?这些现有资料都不得而知,且由于这八年时间相对短暂,因此在鲁国六卿排序的表格中我们不考虑这一变动带来的影响。
不过如果换一种思路,即所谓“冢宰”一身份其实有可能与具体的卿职没有必然联系,类似于太师、太傅、太保等皆为兼衔,譬如郑之罕氏常为上卿,职务为“当国”,但是由于其地位而被尊称为“冢宰”;又如在晋景公七年,士会灭赤狄诸部落后曾经以“为政”身份担任元帅并兼任大傅:
…..十六年春,晋士会帅师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三月,献狄俘。晋侯请于王,戊申,以黻冕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大傅……(左传.宣公十六年)
类似地,在齐国通常国、高、宗之下立“三宰”,按照鲍子鎛铭文的说法,分别为大宰、大徒、大事,而崔、庆先后担任的所谓“右相”其实就是大宰,但是由于这两人的强势而兼任“当国”的身份。
现在再来看穆氏中由罕、良、孔等家轮流担任的“冢宰”其实也对应着一个卿位,那恰恰可能就是在六卿中消失的“大宗伯”一职,即以大宗伯的身份担任郑国公室族长并“当国”。
因此,季孙意如很可能仅仅是以司徒的职务兼任代理国君祭祀的“冢宰”头衔而已,而非从实质上改变了六卿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