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办完,万水一想到父亲的离世就悲从中来,不免想拿万山问罪,可是斯人已逝,再怎么理论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其实即使万水不再提父亲病逝的事,万山心里也已感到了他和母亲面对他时埋藏在心底的伤心和气恼。母亲表现得更加强烈,父亲一入土,客人刚刚散去,她就让他回他的花茶厂,她说她没有这样一个瞎混的儿子。万水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说,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母子,而他只是一个败家子。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带着琪琪离开了家。先把琪琪送给真真,然后他独自一人去了花茶厂。
在他心里,他还一直这样认为,花茶厂的倒闭,与父母的干涉有关,当然他万山也应该负主要责任,但父亲的死,绝不是他的错啊!那是天意如此,母亲和万水为什么都归罪在他身上?他真想到父亲的坟头大哭一场,可是他忍了,怕不明事理的人瞎胡揣测。
万山回到花茶厂,韩叔这一会儿也没来,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第一次感到是那样的孤独,好像全世界都把他抛下了。
他关好门,清扫了一下院子,把一些工具整理好。天还没有黑,他又到生产车间走一遍,看着空旷的场地,看着那些闲置的机器,看着那些堆成一堆的废弃的包装材料,他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挫败感。他又想起了嫣然,如果嫣然一直在……他的泪腺酸酸胀胀的了。他忽然去翻看手机通讯录,找到嫣然的电话,他想如果打通了,不提钱的事,最少可以和她聊聊,互说一下近况也好啊!说实在的,她给他的印象太好了,可她走得太快,太突然了。即使她不走,他也绝不会让她走的。想到这儿,她对母亲固有的怨恨如雨后的菌子似的又在心里肥大起来,如果不是母亲瞎闹……唉,他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再去想它也无益,他现在只有努力去摘除这些菌子,最好把它们在风中晾干,从此储存在记忆里,再不翻看。
是的,再不翻看。
而嫣然的电话还是要翻看的,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嘟——嘟——嘟——电话拨通了,万山的心里竟然充满了喜悦——“这个小妮子,太害我了!两年了,竟然没有给我来过一个电话,难道就因为那十六万元,不敢和我联系了吗?”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喂——你找谁?”
万山愣在了那儿,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找嫣然,夏嫣然。夏嫣然在不在?”
“你打错了!”那头啪的挂了电话。万山不好再拨打。是啊,两年了,那个号码已经换人了。
万山想打肖影的电话,可打人家的电话干什么呢?
给真真打电话,不,让她一个人高傲地生活去吧,她已和他无关。
朋友呢?他们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对他好的?当没有利益的时候,他们便不来往。这次父亲病逝,该来的两个人都没有来。他现在处在人生的低谷了。他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亲朋无一字的滋味。他又想到红楼梦中的《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
他放下手机,干脆谁的电话都不打,让孤独的风吹去吧!人到最后还不都是一个孤独?只不过他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他还可以带着他的资本和独属于他的孤独,重新开疆扩土,建立他自己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