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首云:常作云山梦,离群不可招。遨游犬子倦,宾从客儿娇。(自注:“舒章招予游横云,予病不往。)楚橘明霜圃,江枫偃画桥。剌船斜月下,何计慰飘摇。
先生笺曰:寅恪案:《陈忠裕全集二九横云山石壁铭》略云:“横云山者,松之屏蔽。环壁包池,则李氏之园在焉。既剪丛棘,遂有堂宇。濯洼以俟雨,植枫而缀秋。涉冬之阳,李氏携客信宿。落叶零翠,寒山冻青。风消夕醉,月照宵遨。辨隔浦之归鱼,习空山之啸鬼。横览凄恻,悲凉莫罄。”卧子此文虽不能确定为何年所作,然可据以推知舒章别墅秋冬之际景物最佳,斯舒章所以招邀名士名姝于秋日往游之故欤?舒章是举,殆于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所谓“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之旨有所体会,但卧子是时则转抱林黛玉过梨香院墙下听唱牡丹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及“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之感恨矣。(见《石头记第二三回。)诗中“遨游犬子倦”句,“犬子”司马相如小名,卧子以之自比。“宾从客儿娇”句,“客儿”谢灵运小名,卧子以之比李舒章。此时河东君既寓居横云山,岂谓河东君乃舒章之娇艳宾客从耶?卧子自注云“舒章招予游横云,予病不往”,不知是托病,抑或真病?若托病者,则其故虽不能确知,但必有河东君复杂之关系在内;若真病者,则崇祯八年首夏卧子因河东君离去南园及南楼而发病,事后虽痊愈,然亦以有所感触,时复卧子疾,如《秋居杂诗》第一首“药饵日相谋”者即是其证,实世所谓“心病”,而非“身病”也。
先生之意,岂是李雯撬卧子之墙角?
典故:云山,远离尘世的地方。隐者或出家人的居处。离群,不合群。《楚辞。屈原。九章。惜诵》:“竭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群而赘疣。”招,邀请,清·侯方域《壮悔堂文集》:招前日宾客。遨游,逍遥自在的嬉戏游玩。宋 苏轼〈赤壁赋〉:“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也作“遨嬉”。宾从,归顺、服从。《史记。卷六五。孙子吴起列传。吴起》:“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楚橘,即木奴,《三国志·吴书·三嗣主传》裴松之注引《襄阳记》曰:“ (李)衡每欲治家,妻辄不听,后密遣客十人于武陵龙阳汜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汝母恶我治家,故穷如是。然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衡亡后二十余日,儿以白母,母曰:‘此当是种甘橘也,汝家失十户客来七八年,必汝父遣为宅。汝父恒称太史公言:“江陵千树橘,当封君家。”吾答曰:“且人患无德义,不患不富,若贵而能贫,方好耳,用此何为?”’吴末,衡甘橘成,岁得绢数千匹,家道殷足。”指维持生计的家户; 也用以咏橘。江枫,《楚辞 卷九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东汉·王逸注:“言湛湛江水,浸润枫木,使之茂盛。伤己不蒙君惠,而身放弃,曾不若树木得其所也。”刺船,撑船。《庄子。渔父》:“乃刺船而去,延缘苇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