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段府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段家人跪在刑场上,手起刀落,了无生机,漫天的血雾弥漫在眼前,看不清前路。
“小姐,段家没了。”
翠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停地重复,重复,令人心里发慌。
段如绵猛地醒来,睁开眼睛就看见曹雯志得意满地坐在屋里,捧着丁云飞为自己买的汝瓷茶杯,红唇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深深插进段如绵的胸口。
“你以为云飞真的喜欢你,也不瞧瞧你除了家里有钱,还有什么。”
段如绵瞧着她指甲上的红色豆蔻,垂了垂眼眸,轻声开口:“曹小姐才貌双全,我自是比不上的,只是我一日不和离,这段夫人便只能是我。”
余光瞧见曹雯变了脸色,她笑了笑,缓了两口气又道:“就算我不是段夫人,他丁云飞今日能弃了我,他日也有可能弃了你。”
闻言曹雯绞紧手里的帕子,看着段如绵的眼神充满敌意,好似想到什么,忽然嗤笑一声:“你可知我与云飞本是青梅竹马,自小便定了亲。”
“他当初娶你,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段家的家产,不得已为之,我理解他,也愿意等他。”
“你瞧,这不就等到了嘛。”
见段如绵闭上眼睛不说话,她更是得意:“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从你进丁家第一天,你吃的每样东西,都被下了毒,你那孩子能留住才怪,不过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出乎意料。”
段如绵摸上小腹,想起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手缓缓握成拳,眼神凌厉地看着曹雯,恨不能撕碎她,咬着牙,朝她扑过去。
见状,曹雯往一旁躲去,挪了一步便停住不动,任由段如绵上前厮打。
“你在干什么!”
被人拉开,只见曹雯哭哭啼啼地扑进丁云飞的怀中,叫嚷着让丁云飞请大夫瞧瞧孩子有没有事。
挣扎了两下,段如绵在听到孩子两个字时突然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对男女露出一个带着恨意的凄惨笑容:“丁云飞,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做不了父亲,哈哈哈哈。”
丁云飞脸色铁青,大声喊着下人:“来人,把这个疯子丢进落离院,谁都不许跟着,连孩子都不放过的恶婆娘,就自生自灭吧。”
被人拖出去,段如绵像是失了生气的娃娃一般,整个人毫无生气。
2
昨夜刚下过秋雨,萧瑟的秋风吹过,被打湿的落叶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微微颤抖。
今日的京城格外热闹,阵阵凉意随风而来,吹不熄百姓的热情,街上的百姓对着北门翘首以盼,期待瞧见打败北域国大将的镇国将军长什么样子。
一阵“哒哒”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穿着锦缎的男子驾马前行,从南门缓缓入城。
“世子爷,我们为啥不从北门进?”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长手长脚配着稚嫩的十一二岁的孩童音,引得过路人好奇地打量。
被称为世子爷的华服公子目视前方,嘴角扬着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北门都是等着看镇国将军的百姓,你想去凑热闹?”
闻言对方挠挠头,嘿嘿一笑:“我现在只想去京城第一楼吃顿好的。”
“木头,你就知道吃。大哥,这京城里就是不一样,街道都比锦州城的宽,房子比寨子里的高。”说话的人留着络腮胡,腰间挎着大刀,笑起来胸腔微微颤动,一开口就透着一股土匪之气。
世子爷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壮汉,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孟奇,京城人多耳杂,以后说话小心,山上的事以后莫提。”
走了两条街,世子爷无意间往旁边瞧了一眼,突然翻身下马,朝着一间铺子走去。
跟着的人打眼看去,临街的铺子挂着“一品斋”的招牌,店里的伙计热情地把世子迎了进去,众人转头看向世子的贴身侍卫顾毅。
“那是王妃最喜欢的点心铺子,世子每次路过都会买一些。”
顾毅似乎没有感觉到有人盯着,他的眼神跟着世子移动,手握紧佩剑,看似放松,背却挺得笔直。
世子提着一只食盒从一品斋出来,还未行到马前,被一支迎亲的队伍拦住了脚步。
前有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意气风发,逢人都带三分笑,喜轿后面跟着看不见头的嫁妆,足足两刻钟才出了这条街。
翻身上马,世子把手里的食盒递给顾毅,瞧着远去的迎亲队伍,眯着眼睛问了句:“这是哪家的?”
顾毅提稳食盒,顺着世子视线看去,恭敬地回道:“是新的皇商丁家,听闻是嫡子丁云飞娶了户部尚书曹大人的独女。”
“丁家?是那个和段家联姻的丁家?”
“是,丁云飞之前娶的就是段家三小姐。”
世子脑中浮现出一双灵动中带着狡黠的眼睛,几年前一场宫宴他惊鸿一瞥,那双眼睛像是会动一般在他的脑海停留了一瞬间,随之被遗忘。
当年温婉秀气的段三小姐一曲《春晓吟》名动京城,京城百姓皆道段三小姐出身商户之家却温柔贤淑,气质不输世家贵女,段家好福气。
3
丁府东北角一个废弃的院子,枯黄的杂草缠绕在一起,微风拂过,扬起地上的浮尘,西边屋檐边缘的瓦片摇摇欲坠。
破败的门板微微晃动,一个女子躺在一堆干草上,仅着单薄的纱裙,离近看,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失了血色。
睫毛抖动了两下,慢慢睁开眼睛,眼珠浑浊,费力的挪动了下身体,全身传来刺骨的疼痛,苦笑一下,往外面看去。
院门挂着的红布绸随风飘起,侧耳去听,还能隐约听到从前院传来的热闹声。
今日,丁家在办喜事了吧,新夫人也该进门了,不然肚子可就藏不住了。
想到这些,她费力地撑起身体,靠在墙上,瞧着门口散落地喜糖嘲讽地扯扯嘴角。
“小姐,呜呜,小姐。”
穿着绿色夹袄的小丫头从门外一瘸一拐地跑进来,看见靠着墙上的女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淌,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着她。
有些费力地抬手擦擦眼泪,轻轻回抱住身无二两肉的小丫头,舔舔唇无力说道:“翠竹,不要哭,你脸上的伤还没好。”
风吹进屋里,翠竹的长发扬起,露出右脸上被烧伤的可怖伤痕,大小几乎布满半张脸,看着很是吓人。
“他们丁家欺人太甚,小姐还在病中,丁家竟权当小姐已经死了,急着娶了新夫人,还把小姐扔在破院子不给药不给吃的,是想活活饿死你啊!”
说着翠竹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阵,又开始掉眼泪。
4
“砰——”,脆弱地门板应声倒地,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鬟耻高气昂地走了进来,看见主仆俩人抱在一起,不屑地撇撇嘴,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呦,快瞧瞧,曾经名满京城的段三小姐成了什么样子,现在这副样子连新夫人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户部尚书家就是不一样,连赏的簪子都是金的。”
翠竹恶狠狠地瞪着扶着发簪的婆子,像一只嘶鸣地小兽想要扑过去,可惜往前跑了两步,好几天没吃饭的她,轻易地被随行的粗使丫鬟制住,在婆子的示意下被拖了出去。
段如绵挣扎着想要起身阻止她们,尝试了几次,最后只能用尽全力往门口爬过去。
一只脚狠狠踩上她的手,碾了几下又退了一步,婆子假装惊讶地说道:“真是对不住,段姨娘,我这老眼昏花的,没看清。”
姨娘。
段如绵忍住钻心的痛,手指抓着身下的干草,紧紧咬着下唇,自己是丁云飞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今却成了个姨娘,她恨自己瞎了眼,引狼入室,害了段家上下几十口。
疼痛从腹部阵阵传来,段如绵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婆子骂骂咧咧地收回了踹她肚子的脚,刚刚的丫鬟跑进来跟婆子说管家在到处找她,让她快过去。
婆子嫌恶地看了段如绵一眼,冷哼一声,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院子。
段如绵忍着全身的疼痛,爬过去拽着一个丫鬟的裙角,断断续续地开口唤着:“翠竹,翠竹。”
被抓住的那个丫鬟想着姐妹们都在前院讨赏,自己却来这个破地方看这个半死不活的人,踢开段如绵,不耐烦地说道:“别喊了,她已经被打死了。”
走到门口,踢了一下放在门边的破旧食盒,不耐烦说了句:“呐,这是新夫人开恩赏你的,真是晦气。”
食盒里散落着破掉的糕点,面上附着片片白毛,还散发着阵阵馊味,倒在门口,仿佛一个笑话。
段如绵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一个动作维持了半晌,满脑子都是翠竹死了,那个陪自己长大的小丫头被活活打死了,段家没了,连翠竹都没了,还有什么东西能支撑她活下去。
疼痛一阵阵传来,段如绵眼前渐渐模糊,隐约间她好像看见了哥哥姐姐在对她笑,父亲和母亲在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