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忻真的带着何子才和顾夏来了素衣街，何子才也出奇地平静。
这是来到神都之后顾夏不知道第多少次来素衣街，她眼瞧着素衣街从只有几间铺子的小街变成了如今繁花似锦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想过何子才梦里的那个女人竟然就距离她咫尺之遥。
晌午刚过，添香楼并没有什么生意。闹腾了一夜的姑娘们也大多都睡着，可门扉仍是大开着的，进门便闻见了一股扑鼻的花香味，丫头仆子都在忙着打扫昨日的凌乱。
见着叶鸿忻进门，瞧着像是总管的那姑娘忙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叶公子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今儿是要见杨柳姑娘还是天心姑娘？这些懒丫头都还睡着，我给公子叫她们去！”
“不忙。”对那管事挥了挥手，叶鸿忻大约是常常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带着何子才和顾夏坐在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里。
叶鸿忻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的何子才，而后对那管事客客气气道：“不知今日旎姬是否在楼里？若是在，还望能与她相见。”
那管事自然也看到了何子才和顾夏，虽然心下奇怪，到底没有多问。
她支使着丫头给三人上了茶，而后仍旧笑嘻嘻地对叶鸿忻福了福：“公子且在这里等着便是，我去叫妈妈！”
趁这空挡，顾夏环顾了一下四周，她还是第一次来添香楼，多少会有些好奇。
这添香楼虽看着是个青楼，但是楼中的丫鬟仆子都训练有素的样子。就算是这个时候打扫卫生，也没有一人在说话闲聊，都是规规矩矩地做自己的事情。
楼里并不像是顾夏想象的那般光线昏暗，反而十分明亮，窗扉都是大开着通气的，并没有从前父母告诉顾夏的那般乌烟瘴气。
正中是个大舞台，周围全是座位，前头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而越往后的布置就越奢华。
二楼三楼是姑娘们住的地方，隐在各色的珠帘之后，让顾夏有些看不清。
这边正看着，却听得楼梯上有响动。
一个婷婷袅袅的女人正从楼梯上下来，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模样，抚着额头大约也是刚被叫醒，可已经打扮得妥妥当当，十分利索了。
她就是旎姬吗？
也不知为何，顾夏突然生出一股自卑的感觉来。
若是和这个浑身穿金戴银却一点儿都不显俗气的女子比起来，顾夏必须要承认她的确更比自己有让何子才念念不忘的本事。
那女人也注意到了这边，而后她便停在了楼梯上，似是在仔仔细细地看着这边辨认什么。
见着旎姬停了下来，叶鸿忻站了起来，对着旎姬抱了抱拳：“旎姬，今日当真是叨扰了。故人有了些许麻烦，所以麻烦到添香楼来了。”
这是旎姬第一次没有对叶鸿忻笑，她缓缓地一阶一阶从楼梯上下来，仿佛她走的不是楼梯，而是一条充满阻碍的崎岖之路，要一步一步的稳着方能走完一般。
顾夏也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女人。她长得很好看，而且似乎并不是纯正的汉人。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也留下了印记，但她身上那股成熟的风韵让顾夏觉得大概永远也比不上这样一个女人。
旎姬走到三人的面前，双手抱在胸前瞟了一眼所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何子才，嗤笑一声：“怎么，原来叶公子和何公子认识啊？”
“是。”感觉到了旎姬的敌意，叶鸿忻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语气复又小心翼翼了一些，“我们三人……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不过我只是负责带他们来，至于旎姬要如何处置，我绝不干涉。”
叶鸿忻不敢惹旎姬，毕竟添香楼是洛阳最大的青楼，在她的背后还有一群达官贵人撑腰。莫说是叶鸿忻，就是整个叶家也惹不起啊。
眼看着旎姬神色不善，顾夏有些忐忑地对旎姬福了福：“旎姬姑娘……顾夏有礼了！”
虽然恨何子才，但是旎姬也算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并不愿迁怒旁人。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夏一番，语气也十分客气：“顾管事，不知道上官府的顾管事今日来添香楼所谓何事？”
不过一眼就看出顾夏的身份，顾夏总觉得旎姬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所有人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不停发着抖的何子才，突然对旎姬跪了下去：“旎姬姑娘……求求你了，救救子才哥哥吧！”
从见到何子才的那一瞬间，旎姬便知道，今日一定会有人为他求情。
看看他现在的狼狈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意气风发？可饶是如此，旎姬只要想起那个还未出生就化作焦炭的孩子，便对他半分怜悯之心也生不出来了。
“呵……”旎姬轻笑，而后坐在了方才顾夏坐的地方，踢了踢缩在墙角的何子才，却让他抖得更加厉害了。
看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深陷的眼窝，旎姬的声音却如同魔鬼一般让何子才瑟瑟而抖：“何郎，如何，我赠你的每场梦是不是都让你很难忘？”
听到梦这个词，何子才似乎发疯般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他真的能成为一个疯子，可是再度听到旎姬的声音却让他无比清醒。他从未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一直都是活着的。
可装疯卖傻并不管用，旎姬一眼就看穿了何子才：“何郎，我还不了解你吗？这等程度，你若真是疯了，便不会跟着这个小丫头来寻我了。”
复又踢了踢何子才，旎姬笑得花枝招展：“怎么你何子才也有这一天？你怕我做什么？”
看着旎姬这般戏耍何子才，顾夏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气在燃烧。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惹恼旎姬，否则何子才就真的再无药可救了。
她跪着移到了旎姬的面前，抱住了她的双脚，语气中皆是恳求：“子才哥哥的梦魇是因你而起，求求你，救救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大的恨都该放下了，求你……救他，告诉他你不恨他了……求求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