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学习第84天《离娄上 凡二十八章》7.19

《孟子》学习第84天《离娄上 凡二十八章》7.19

原文阅读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曾子养曾晳,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曾晳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字词注释

[1] 曾晳(xī):曾参的父亲。

[2] 彻:撤席。

[3] 曾元:曾参的儿子。


译文参考

孟子说:“侍奉谁最重要?侍奉双亲最重要。守护什么最重要?守护自身的节操最重要。不失去自身的节操而又能侍奉好双亲,我听说过;失去节操而能侍奉好双亲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没有侍奉的事情要做?侍奉双亲,是侍奉的根本。谁没有东西要守护?守护自身的节操,是守护的根本。曾子奉养他的父亲曾晳,每餐必有酒食和肉。宴席撤下时,一定会请示余下酒食给谁,如果询问有否剩余,一定回答有。曾晳逝世后,曾元奉养曾子,每餐必定有酒食和肉。宴席撤下时,曾元不请示剩下的应该给谁,如果询问有否多余,就说没有了,然后重新呈上,这就叫做赡养父母身体。像曾子那样才可以叫做赡养父母的意愿。侍奉双亲像曾子那样才可以。”


核心内容解读

      这段论述核心围绕“事亲”与“守身”两大儒家伦理命题展开,体现了儒家孝道思想的深层内涵。

      孟子提出:“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这句话强调了孝道与修身在儒家伦理体系中的核心地位。他认为,人所从事的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侍奉父母;而人所守的,最重要的莫过于守护自身。只有“不失其身”才能“事其亲”,否则即使表面上尽孝,也难以称为真正的孝道。

    首先,事亲为大,事亲是孝道的内在精神。孟子认为,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供养,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敬顺与理解。他通过曾子与曾元的对比,说明了“养志”与“养口体”的区别,区分了从物质赡养到精神奉养的孝道层次体系。曾子在父亲曾皙在世时,必有酒肉,吃饭时必请示父亲所欲,若有余则必说“有”,这是出于对父亲意愿的尊重与顺从,体现了“养志”的孝道。而曾元在父亲去世后,虽然也奉养酒肉,但吃饭时不再请示,若有余则说“亡矣”,打算下次再进,这仅是“养口体”的行为,缺乏对父亲精神的敬意。“养口体”与“养志”两个维度,前者是基础义务,后者是更高追求。正如《孝经》强调“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真正的孝需要子女通过自我完善来荣耀父母。

    其次,守身为大,修身是尽孝的前提。孟子强调“守身”是“守之本”,即守护自身是尽孝的前提。他认为,只有保持自身的人格与道德,才能更好地侍奉父母。如果一个人为了尽孝而失去自我,甚至损害自身,那么这种尽孝是不可取的。因此,“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这句话强调了修身与尽孝之间的内在联系。

      “事亲为大”,将侍奉父母置于人伦事务的首要地位,“守身为大”,将保持自身品德完整作为立身根本。二者构成统一的辩证关系,守身是事亲的前提,“不失身而能事亲”,事亲是守身的实践表现。只有保持自身德行完整“守身”,才能真正实现孝道“事亲”。如《毓老师说孟子》指出:“守身即守道,守道方能尽孝”。若为侍奉父母而丧失原则,如行贿求官,则违背孝道本质。这里,相较于孔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训诫,孟子更强调“守身”的道德内涵,体现战国时期儒家心性论的发展。在“亲亲尊尊”的宗法制度瓦解期,孟子将血亲伦理提升为普遍道德原则,回应社会转型期的秩序重建需求。

    孟子的这段话不仅强调了孝道的重要性,也揭示了儒家伦理中“敬”与“诚”的核心价值。他认为,孝道不仅仅是外在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内在的敬意与诚心。正如《论语》中所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孟子继承并发展了这一思想,强调了孝道的内在精神。因此,真正的孝道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供养,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敬顺与理解。这段话不仅是对孝道的深刻阐述,也是对儒家伦理思想的全面总结。

        这段论述典型地展现了儒家伦理的特色:通过家庭关系确立道德根基,将私人领域美德“孝”扩展为公共伦理基础,这种“家国同构”的思维模式深刻影响了东亚文明的价值取向。其中对道德主体性“守身”的强调,也预示了后来宋明理学“修身立本”思想的发展方向。

      在物质充裕的今天,子女更需警惕“曾元式尽孝”。数据显示,我国空巢老人占比已超50%,他们更需要的是情感陪伴和精神共鸣。孟子思想提醒我们:孝不仅是物质反哺,更要“以父母之心为心”,理解并尊重长辈的精神世界。

背景知识介绍

孟子的两个标签:圣人和乱臣贼子(节选)

(1)孟子应当向谁效忠

        宋朝有人写诗讽刺孟子,有两句说“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shuì)魏齐”。孟子满世界推行王道,但放着周天子不理,整天围着实力派的诸侯们打转,这哪是圣人,简直就是一个煽动叛乱的乱臣贼子啊!乱臣贼子竟然被标榜为圣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两句诗很有名,因为它出现在《射雕英雄传》的一个重要桥段里:书生气十足的朱子柳拿孟子的话来讽刺黄蓉和郭靖的亲昵,黄蓉气不过,吟出这样一首诗:“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朱子柳“越想越对,呆在当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诗的前两句针对着《孟子》的两则寓言。寓言有马脚,禁不住有心人的推敲,这倒不足为怪。最后两句却关乎大义,于是朱子柳心想:“只怕起孟夫子于地下,亦难自辩。”

        如果孟子真的复生,确实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他一定很困惑,不明白朱子柳何以哑口无言,更不明白这首诗到底在讽刺自己什么。很可能在愣了半天之后,孟子会狐疑着说:“难道你要我效忠周天子?那不是让我做乱臣贼子么!”

        是的,在周代礼制下,孟子如果向周天子效忠,反而会为正统道德所不齿。社会结构不同,政治格局不同,伦理观念就不同。

        周代是宗法封建社会,逐级分封,逐级效忠,最核心的从属关系可以概括成一句话:“主子的主子不是我的主子,仆人的仆人不是我的仆人。”如果你是某个大夫的家臣,那么你的效忠对象就是这位大夫。如果你的觉悟太高,想去向国君效忠,甚至向周天子效忠,那么你的处境就会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秦始皇废封建,设郡县,从此中国社会的主流结构变成郡县制。在郡县制里,虽然行政结构上可以有逐级负责制,但全国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只能向皇帝效忠。如果你是某位大臣家的总管,你发现这位大臣有某种非分之想,你就有义务向皇帝检举。

(2)治国平天下,只靠一句话

      孟子有这样一句名言,原文是:“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zhǎng)其长(zhǎng),而天下平。”这是说“平天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每个人都爱自己的父母,尊敬自己的君长,就足够了。但人们偏偏舍近求远、舍易求难。

      这话貌似迂腐,但真的说在了点子上。如果孔子能听到,一定会连连点头。因为周代的礼乐制度,无数的繁文缛节无非都在维护“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这八个字。不需要你有多少爱国主义情操,不需要你有什么奉献精神,只需要你爱父母、敬君长,不需要更多。

      那么,谁是你的君长呢?如果你是家臣,那一家的大夫就是你的君长;如果你是大夫,你们诸侯国的国君就是你的君长;如果你是国君,天子就是你的君长。家臣不必爱国,国君也不该跨过大夫直接支使家臣。在哪个级别就做好那个级别的本分,这就够了。如果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这说得通,但如果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么匹夫的责任也就只是“亲其亲,长其长”,仅此而已。如果有谁号召匹夫们为国捐躯,那就属于“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

(3)儒家和法家并不是为了解决同一个社会问题开出不同药方

      法家很看不惯儒家。韩非子考察历史成败,觉得儒家喜欢的这种政治格局很不好,这会使全国人民心不往一处想,力不往一处使,国家还怎么富强呢?

      儒家和法家的矛盾,其实还不能说是各自给社会开药方,都觉得自己的药最灵,而是在核心诉求上就有差异。如果一定要拿开药方来比喻,那就可以说,儒家开的是营养液,为的是让病人康复;法家开的是壮阳药,为的是让病人“能行”。病人康复之后能不能行,儒家不关心;病人“能行”之后健不健康,法家不关心。就是说,法家关心的是富强,儒家关心的是和谐。

        今天很多人觉得这两个目标并不矛盾,但在古代,秦朝就是富强但不和谐的典范:中央的控制力强了,对百姓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国家统一了,也就意味着受苦受难的人无处可逃了。都知道战乱死的人多,但修长城死的人是不是更多,不好说。战乱使人颠沛流离,但和平年代了,一会儿几十万人北上修长城,一会儿几十万人南下开疆拓土,一会儿又把全国富人强制拆迁。就算还有什么“国际社会”看不惯(当然已经没有了),也无所谓。

      这才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的这两句名言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值得八卦一下的是,张养浩,字希孟,“养浩”化用《孟子》修心的名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唐朝诗人孟浩然的名字也是从这里来的,“希孟”的意思是“以孟子为榜样”。古人的名和字都有呼应关系,看名能理解字,看字能理解名。

      话说回来,法家的富强之路虽然看上去不算美好,但儒家的和谐之路也有很大的麻烦。当然,两者性质不同,前者是搞不好,后者是行不通——道理很简单,如果你也和谐,我也和谐,慢慢当然也能富强起来,但问题是,如果你在搞和谐,邻居们全在富国强兵,你能和谐几天呢?

(4)逆历史潮流而动

      孟子生当战国时代,礼崩乐坏已经到了极致,礼乐制度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也已经被扯掉了。战国七雄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在生死存亡的竞争高压之下,和谐之路注定是一条死路,这就是孟子之所以处处碰壁的原因。而富强之路就算再不和谐,至少生存几率最高。再说不和谐的代价主要由平民百姓承受,雄才大略的国君哪会在意呢?

        是的,从封建到集权,一个很重要的改变就是人情味没有了。如果你想对封建社会有一个直观的感受,可以看看《权力的游戏》和《唐顿庄园》。领主和领地里的百姓世代相处,如果哪里遭了灾,领主即便叫不出所有受灾者的名字,至少也很清楚他们都是哪家的人,脑海里能够浮现出一张张脸庞,甚至记得起这些人的父辈和祖辈。而在集权社会,如果哪里遭了灾,对于中央政府来说不过是一串伤亡数字和财产损失数字,而地方官几年一换,天然就有刮地三尺的倾向,反正刮干净之后,这片土地,这些人民,和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清官,也只是凭着理性和责任感做事,很难和当地人培养出多深的认同感来。从封建到集权,是一个社会越来越冰冷,人情越来越浇薄的过程。

      早在春秋后期,就已经出现了集权化的苗头。诸侯为了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被吃掉,更为了吃掉别人,天然就会有走向军国主义的强烈动机。要搞军国主义,就必然多征税,多征兵。要想多征税,多征兵,国君一言堂才最有效率。要想让国君一言堂成立,逐级效忠的传统格局就必须拆碎,宗族聚居就要变成编户齐民。

      后来战国七雄都在走这条路,只不过步伐不一,秦国只是因为历史包袱最轻,所以走得最快而已。这也就是说,这个社会注定会更不堪,弱肉强食注定会更激烈,想要倒回周公制礼的和谐秩序注定不可能。哪怕再站出来一百个孟子,弘扬道德,散发正能量,也注定不会有任何收效。退一步说,就算真有收效,那也注定谁信了这套谁先倒霉。

        再退一步说,即便有哪位国君比孟子更单纯,真心推行孟子的主张,其他诸侯还都约好了不来骚扰,全在一旁看热闹,那会怎么样呢?那就会发现,在这个和平发展的环境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说来容易做来难。这就像今天常有人说:让房价降下来很容易,只要每个人都坚持一年不买房;让交通有秩序很容易,只要每个人都遵守交通规则。

参考资料

《孟子的两个标签:圣人和乱臣贼子》,得到课程《熊逸书院》,2017年

《孟子新注新譯》,杨逢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4月

《孟子译注(简体字本)》,杨伯峻译注,2008年12月

《孟子(中华经典藏书)》,万丽华 蓝旭 译注,中华书局,201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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