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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书桌,偏偏愿意在餐桌上写作;明明有最新版本的台式电脑,偏偏要用用了十几年的已经不能上网的笔记本电脑。餐桌上的书越来越多,不断蚕食碗筷盘子的领地。妻子嗔怪于我,我却知错不改,依旧我行我素。似乎,这个地方有迷人的东西在。
在我“书桌”对面的墙上,有一幅朋友送的油画——一条清澈而弯曲的小河把画面分为两半,视线中河的对岸是一座平淡无奇的小山,山是童山,植被并不像我现在居住的辽东那样深厚,可以看得见白色的石头,对,那是辽西的山的样子,少了秀美,多了一分阳刚;靠近我座椅这一侧,是一个用不规则的石头砌成的大堤,很原始的状态,仿佛是天然形成的,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大堤的外侧,则随意地生长着几株白杨树,依然是辽西的风物,与辽东不同——辽东以针叶林、落叶松居多;在白杨树的脚下,是一条走的人多了自然踩出的土路。土路预示着人家……
惟一不同的是,图中的河上没有桥,而我的家乡的小河上有一座桥。
1
记忆中老家河上的桥是用石块搭成的,一左一右,按照人们步行的习惯,摆成两行,人们就这样过河。当然,这只能是汛期以外的时节。等到了汛期,河水暴涨,这个简易的“桥”就会无影无踪的。
老家村子旁边的河是有名的大凌河,河道有五十米宽。河道的上游不远处有一座小型水库——虽说是小型的,但到汛期开闸放水之际,我家的河道里水差不多就满了。河的另一侧就是乡道,可以直通乡镇政府。孩子上学、大人赶集上店、到镇上办事,必须得过河才行。河总是要过的。没有办法,村民们决定在汛期前砍树搭桥。河边有一片杨树林,树木茂密成行,棵棵高耸入云。大概是因为公事用,所以砍树也不用批砍伐证。一棵棵笔直的杨树被放倒,人们在河水中架上“X”形支架,十几棵树并排着用铁线绑在一起,成为“桥面”;再在桥面上每隔五六米立起树桩,再绑上稍细些的树干,就成了“栏杆”。这个汛期河水纵然湍急如飞,用大杨树搭建的桥,却坚固耐用。尽管,“桥面”缝隙很大,走在上面向下望去,会有玄晕之感,但那个桥却让我和我的父老乡亲渡过了一个平安顺畅的雨季。
2
后来,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那时,我见到了真正的桥。县城在我家的东北方向,在大凌河的下游。大凌河把县城分为两半,就像眼前的这幅画一样。那个真正的桥,就横跨于大凌河之上。那是县城惟一的大桥。在我的眼里,它实在太宽阔、太高大、太华丽了。桥的两侧有精美的护栏,护栏内有华丽的路灯。夜幕降临,路灯把桥面照得如同白昼。站在桥上,看凌水汤汤远来远去,观桥两侧万家灯火,真是让人留连忘返。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小县城还不甚繁华,车也不多,楼也不多,可看的风景自然也少之又少。于是,这座大桥便成为我们的“打卡地”——毕竟进城了,总得留下点记录吧。那时候的相机还是胶卷的呢,很贵,但我们这些山沟里来的穷学生,还是省吃减用,从嘴里省出点钱来拍照。再后来,青春开始萌动,大桥又成了某种青涩的见证。
离开小县城,到一个海滨城市读大学,才发现桥太多了。桥的材质、造型、工艺,五花八门,眼花缭乱。这时候的桥,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连接两岸的实用工具,而成为一种象征,象征着经济的繁荣、科技的进步、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正在变成现实。
参加了工作,可以走南闯北,见过了更多的桥。有铁桥、有木桥,有丁字桥、有八字桥,有跨线桥、有跨海桥。有单边桥,有公路铁路两用桥……我感叹于桥的美轮美奂,但更多的还是对桥的实用价值、科技元素、艺术魅力的赞叹。直到有一天,我来到美丽的江南“桥乡”,坐在“二十四桥”中的一座的栏杆上,突然发现还有一种桥叫连接心灵的桥。它可以跨越山海、穿梭古今。对了,那是尾生抱柱的桥,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桥,那是留下遗梦的“廊桥”……对,那是思接千载、薪火相传的文化之桥!
我意识到,桥是会长大的,正像一个小小少年会长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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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风雨,见过无数的桥。可是,我依然怀恋故乡的桥。
在一个夏季的某一天,我回到故乡,发现路变得平坦了,桥也多了。特别是村口小河上——一条无名的小河——也架起了一座约两丈长的水泥桥。浑浊的山水,从桥下淌过。触景生情,不禁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三五伙伴一起从这里趟水过河的情景。那时候,我们时常在水里嬉戏,河水的浪花里,翻腾着我们欢快的笑声。
可是,我很快沉默了。从村人口里得知,促成这座短短的水泥桥建成的,是两个年轻孩子的生命。几年前暑假的一天,村里的几个孩子到老师家去补课,在放学途中经过小桥这段河段时,突发山洪下来。两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被洪水冲走。河水退后,人们沿着河道搜寻,在十几里外的下游,才找到孩子的遗体。
村民们含泪为孩子送行。不久后,村里集资修建了这座小桥……
桥,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桥,见证了一个家庭的悲喜;桥见证了一个村庄的变迁。桥,在见证中自己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