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恺阳睁开了眼,双眼模糊,几乎不可视物,静静休息了一阵后,双眼视力渐渐回复,但头仍感到有些晕眩。24小时之内,脑袋连续被击打了两次,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脑壳没有碎、甚至没有脑震荡就是个奇迹。然而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刻,他被一条绳子牢牢地绑着,双手双脚被紧紧地捆住,弓着身子蜷在了地上。他尽力转着头看着,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病房的外侧窗边墙角下,这里一切看起来十分眼熟,房间内有电视机,消毒柜,还有小冰箱。
怎么回事?这不是老干部病房么。原恺阳一惊,自己怎么又回到了十楼。只见他的左侧,丁维妮也被绑着蹲坐着倚靠着墙壁,嘴里被塞了一团布,她眨着眼睛,点着头,嘴里发出“呜呜”声。右侧,那个胆小鬼杨劲堂医生靠着消毒柜坐着,两眼发直,一动也不动,虽然他还是个人样,但两眼血红无精打采的样子,和丧尸亦是没什么区别。
原恺阳见房间并没有其他人,就蠕动身子往丁维妮那里靠。他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和条面包虫没什么区别。
他头靠在丁维妮的身边,仰望着她,轻语道:“丁姐,我帮你把嘴里的布条咬出来,没问题吧。”
丁维妮“嗯嗯”地发出鼻音,点了点头。
尽管脑袋尚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后脑和右侧仍然破了口子,疼痛异常,原恺阳还是咬着牙,用脑袋蹭着墙壁,扭动着脖子,一点一点用脸把身子撑了起来,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坐位。
“丁姐,把脸侧过来。”
丁维妮把脸对着他。他像接吻一样,把嘴迎向了她的唇。她有些不好意思,闭上了眼睛。
他咬住了布团露在外面的一段,但身子有点使不上力,就用肩膀蹭着墙壁,逐渐地往后拉。拉出一段后,丁维妮用舌头将剩余的布团给推了出来,并难过地啐了两口。
“丁姐,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这幅德行?”
丁维妮贴着他的耳边窃窃私语:“轻点声,绑我们的人就在门外。”
原恺阳会意,耳语道:“我们怎么在这里?”
“他们把你打晕后,用枪挟持着我们,坐电梯回到了这里。”
“他们?有多少人?”
“五个人,都是黑衣黑面罩,带着防毒面具。”
原恺阳回想起在ICU特殊监护病房里看见的那具黑衣尸体,以及七、八十具被射杀躺在地上的丧尸。
一种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件中去了。
能认识你真好。突然,他脑中又想起了钱玲。
一切都糟透了。
“丁姐,他们有没有搜过我的身?”
丁维妮诧异地望着他,问道:“怎么了?”
“到底有没有搜过?”
“搜了啊。你带了不少武器啊,他们都拿走了。”
“拿走了。两张电子通行证呢?我放在衬衫上衣口袋里的。有没有见过?”
“都绑成这样了,通行证有什么用?”丁维妮仍然疑惑不解。
这时,门被推开了,两个黑衣男子进入了房间,一人手里还拿着突击步枪。
为首的高个子看见丁维妮的口塞布团被取掉了,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攫住了原恺阳,用生硬的中文说:“你,干的?”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个子点头朝持枪人示意了一下。持枪人用枪托给了原恺阳头部狠狠一击,把他打趴在了墙角边。
原恺阳有点眼冒金星,脑袋发沉,又不敢发声,唯恐黑衣人进一步地进行迫害。
“哪里,她?”高个子拿着一张照片点着给丁维妮看。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看,这张照片。”高个子捏着丁维妮的脸强行逼她看照片,威胁她说:“不好,杀死你朋友。都死,两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听高个子这么一说,杨劲堂无神的眼睛,立刻显露出恐惧的神色,整个人倒在地上,向高个子蠕动着过来。他以无辜的口气哀叫着:“我和他们不熟,不是他们朋友。”
“为什么背你,不是朋友?”高个子不满杨劲堂的答复,一脚把他踹开。
杨劲堂不死心,还是往他脚边蹭。“你要找谁,让我看,我是医院的内科主任,只要在医院里,只要你放过我,我能找到。”
高个子“哼”的嗤笑了一声,说:“行,你看。”把照片放在他眼前。
原恺阳见着杨劲堂仰起上身看照片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条蛆虫,十分恶心的样子,便别过头看着天花板。
听杨劲堂说:“医院一天进出近万人,一张脸,任谁也记不得啊,如果知道名字,就能从医院系统里查找。”
“她名字多,不用真名。”
“看病总有医保卡吧,不然要自费。”
“你是愚蠢,她用真名,我们能找到在你们系统。”高个子一脚踩在杨劲堂头上,用鞋后跟碾了两下。之后,他又一把抓着丁维妮的衣领喷着唾沫冲着她咆哮着:“你是ICU的,告诉我,哪里,她?”
ICU,又是ICU,为什么是ICU,他们要找的女子是谁?难道是个护士?还是一个重病人?原恺阳有种隐隐的好奇心,迫切地想要看看照片上那女子的模样。
丁维妮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回应着:“你们的人问过我四五遍了,我说过我不认识她,不是每个病人都是我自己当班接待的,那天实在太忙了,我都连续加了三天的班,怎么搞得清楚,每个病人长什么模样,要问也要问责任护士,你们盯着我干嘛。再说医院里死了那么多人,也许早就死了。”
“我们查过ICU病房,这没有她,你们转移了她,哪里,她?谁转移了她,谁的命令?”高个子有点怒不可遏,狠狠扇了丁维妮两个巴掌,打得她两个腮帮子都肿了起来。
这时有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向高个子敬了个礼后,以一种中亚地区的语言,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堆话,高个子用凝重的语气也叽哩哇啦地进行了回应。之后,三个人快步离开了房间。
等他们阖上门后,原恺阳挪到丁维妮身边,关心地询问:“丁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就是脸更大了。”在这个时候,丁维妮竟说了句玩笑话。
原恺阳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丁姐,他们要找的是谁?”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从照片上看去,这姑娘眼睛细长,鼻子很高的,挺漂亮的。唉,医院里都这种情况了,竟然还有人在找姑娘,这些恐怖分子也有不要命的。”
要命的还是恐怖分子吗?
钱玲,钱玲怎么样了。
“丁姐,钱玲,她怎么样了?”
丁维妮似乎从他眼中看出了焦虑的神情,又微微地笑了笑说:“你喜欢她?”
“我们现在是生死关头,能不能别嘲笑我了。”
“越是生死攸关,越要放松应对,这样才能全力以赴啊,你看过多少生死,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而我已经在生死关头工作了十多年,见过了太多的生死,越是害怕,越会出错。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说你能上来,就说明一路上走得通。那么自信,那么勇敢。”说罢,她又婉婉笑了一下。
丁维妮的话有种神奇的魔力,她以随和温婉的话语淡淡地讲了这么一段话,原恺阳心境竟然平和了下来。
不能失去冷静,原恺阳,冷静下来,再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的脑海中再次回想到了两张电子通行证。
“丁姐,我刚才就觉得奇怪,找人他们为什么要问你,不能直接去查监控吗?”
“那个时间段录像被抹掉了。”
“抹掉了,你怎么知道?”
丁维妮有些疲惫,将滚烫的脸贴在地面上,懒懒地回答:“这是黑衣人和我第二次问话时,我问了你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就是录像被抹掉了。”
“难怪黑衣人会认为医院转移走了那女子,而事实上,ICU病房里并没有发现女子的踪迹,作为ICU的护士长,他们当然要找你,但是为什么医院已经一片混乱了,他们会在三楼电梯口埋伏我们。”
“恐怕是恐怖分子发现了三层手术室有人。而我们被抓到看来也只是偶然。”
“他们出事了?”
“我看未必吧。但是情况不妙,你被击倒时,我一惊吓,就尖叫了起来。”
“这也是他们塞住你嘴巴的原因。”
“是的。”
“丧尸,也就是失心疯的人,现在是不是占领了三楼?”
丁维妮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他们放弃了三楼,逼着我们回到了十楼。”
原恺阳现在有些明白当时宋远帆为什么会给他一张电子通行证了,这根本不是用来开监控值班室的门,而是回到手术室时使用的。也就是说,宋远帆知道三层楼可能发生了某种危险的事件,只在有通行证的情况下,才能进入手术室,那么其他人的通行证呢?宋远帆没有考虑到?或者说,只有他的通行证能打开这个手术室的门,这有可能吗?还是说……为什么那个产妇停留在手术推车上,没有进入正式的手术室,而是停留在外围的麻醉室里呢?钱玲,她还好吗?
他又想起了钱玲在他离开时,欣然望着的眼神,以及脱出而出的那句话:“认识你真好。”
多么令人心碎的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身上被绑得严严实实,外面还有五个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是一场难以摆脱的困局。
原恺阳,你该怎么办,冷静,冷静,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他望着这个病房的布局,从凌乱的床单和床头柜上摆着的茶杯、水果以及地上的热水瓶,显然这个房间是有人使用的。他用脸撑起身子,看着床头挂着白色垃圾袋,里边有一些橘子皮、苹果皮以及其他的垃圾。
苹果皮,苹果皮。
他摇摆着身子,然后向前跪倒在地,用头撑着顶着地面,拱起腰,一步步向前挪动,然后用头点着墙壁,一寸寸向上挪,终于直起了身子。他跪在了床头柜前,用牙齿咬住抽屉把手,慢慢地往外拖,果然看见了一把水果刀。
天无绝人之路。
原恺阳把脸埋进了抽屉,用牙咬住了刀柄。
刚还无精打采趴在地上的杨劲堂一看见刀,两眼有了神,瞪着眼,咬着牙急急地说:“快给我解开,先给我解开。”
丁维妮沉着嗓子低声呵斥:“闭嘴,再叫,我们一起去死,你这个大主任到时候也是一堆臭化肥。”
这么一骂,杨劲堂立马没了声音。
……
原恺阳的脸枕在丁维妮的背上,咬着刀柄一点点磨开绳子。
眼看着切断了绳子的三分之二时,门再次被推开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大喝了一声:“GO!”
人物小记:丁维妮,一个年近40的护士长,长期奋斗在最繁重的一线,这个名字来自英语“Winnie”,含义是美好。名字如她的性格,代表希望与美好,在末日中给人以鼓励和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