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正午的榕树冠里碎成银屑,我仰头望着瓦蓝穹顶,云絮如新棉般蓬松。街角杂货店老板娘正在晾晒霉斑,水珠坠地的刹那,忽然记起那年梅雨季你撑的油纸伞。
伞骨上雕着并蒂莲,伞面洇着青黛色雨痕。我们曾躲在伞下数过七种蓝:天青、石青、蟹壳青,还有你瞳孔里浮动的淡蓝雾气。你说要带我走遍所有多雨的城,让伞骨生出年轮,让潮湿的记忆在晒干后变成蝴蝶标本。
此刻阳光正切开云层,柏油路上流淌着液态的黄金。五金店橱窗里,那把生锈的铜锁突然刺痛眼睛——锁眼早被铜绿堵死,却还固执地守着某个永远打不开的秘密。我下意识摸向衬衫口袋,指尖触到早已褪色的电影票根,边角蜷曲如干枯的蝶翼。
便利店冰柜轰鸣着吐出冷气,玻璃上凝结的水珠蜿蜒出河网。恍惚看见你站在对岸,发梢滴落的水珠折射出整个雨季的倒影。当你转身的瞬间,所有倒影突然碎裂成千万个晴天,每个晴天里都悬着一把永远撑不开的伞。
蝉声突然集体噤声。风掠过晾衣绳上飘荡的白衬衫,褶皱里抖落出细碎的盐粒。我终于看清那些被阳光镀金的云絮,原是无数未寄出的信笺在高空燃烧,灰烬飘落时,把整个街道染成透明的琥珀色。
暮色漫上来时,杂货店屋檐坠下最后一滴水珠。它在下坠途中突然折射出虹彩,像极了那年你转身时,从伞沿滑落的虹色泪滴。而此刻我站在干涸的雨季中央,终于听见所有被阳光晒透的秘密,正在水泥缝里开出细小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