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妈,你重女轻男,厚此薄彼”妈妈说:“要你们两个小蛋子,天天气我,还是姑娘好。”我说:“姑娘好,将来你让姑娘养老去。”拦疖说:“妈老了,你不养,我养。”妈妈哈哈大笑,说:“还是我姑娘向着我。妈给你做面条吃,等着。”
妈妈一边和面,一边听拦疖说在校学习生活情况。妈妈说:“学校生活挺苦的 ,你哥没领你出去改善一下伙食。”哥哥说:“不让出去吃。一天三顿大碴粥,改善伙食加黄豆。”拦疖噗呲笑了,说:“妈,大哥他们三年级的学生编的顺口溜,粥里加黄豆就算改善了。”妈妈说:“明晚上拦疖过来帮妈妈包饺子,叫你二哥割点肉,包准肉馅饺子。”回到家,一直没看见爸爸,我说:“我爸呢?”妈妈说:那你爸去你二姑家了,你四姐要订婚了,把你爸爸叫去商量事呢。老董家只能出五千块钱彩礼钱,你二姑要八千,咱乡要八千的彩礼,你四姐这是头一份。加上三金,电视,小一万了。老董家嫌多,拿不出来。事儿就搁着卡壳了,找你爸商量怎么办呢。”我说:“八千,确实有点多。”妈妈说:“你不看你二姑家都陪送的什么,一个洗衣机,一辆二六架子凤凰自行车,一台录音机,说是燕舞牌的,和一个照相机,大件这些,我听你二姑说,还给你四姐做了十套衣服。”我说:“真不少啊!”妈妈说:“你姑说了,你四姐这是最后一铺事了,又是双职工,铺张点,不过。你啊,好好工作,将来娶媳妇,也得找个国家工老大好好上学,万般皆下囚,唯有读书高。你是个念书的料,念书就念出个样来,给妈争口气,也让你们老高家出个城里人。”哥哥说:“妈这是让我四姐刺激到了。”我说:“妈,听说供销社要下岗一部分人了。”
”妈妈说“都是谣言,咱别跟着瞎说”其实,包括我们所有人,都想留在供销社上班,希望供销社振兴。
拦疖把蛋糕给妈妈留一半,在我送她回家路上,她说“妈看见我戴的手表了。”我笑着说“看见了。”拦疖说“那怎么办?”拦疖说“那怎么办?”我说“咱们正大光明,担心什么?”拦 疖说“嗯”欢快的跑到我前面,张开双臂,轻唱“我要依偎你野鹿似的眼睛发誓,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
我随她进了屋,婶正在外屋厨房里忙活着,看见我倆,感到很意外,说“拦疖咋回来了,小二也来了。”拦疖说“放假了,我二哥送我回来的。”婶问我“你去县里啦?”拦疖说“我在太阳下的车,二哥送我回来的。”婶说“你直接坐车就回来呗,还麻烦二小送你干嘛。”拦疖说“妈!”婶说“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端饭。”拦疖说“我在大娘家里吃过了,大娘给我做的面条。”婶说“你这孩子,回来了不回家吃饭,老麻烦你大娘,蹭吃蹭喝。这么大姑娘了。”拦疖一歪头,调皮的说“谁让我大娘喜欢我了。”婶说,小二,你看看,拦疖被你妈惯的。”拦疖说“我奶奶身体咋样?”婶说“这一段挺好,没犯病,搂你弟弟睡了。”拦疖说“我爸呢?”婶说“吃晚饭没事,被前院大驴子喊去耍钱了。”
冬天的农村无事可做,人们就以赌博为乐,那时候没麻将,小赌娱乐的三打一,有点像斗地主,四个人漏斗,纯娱乐的是五十k,但是也带两盒烟的彩头。大赌推牌九,抓骰子。大赌都到偏僻的山沟里玩,有一年,乡派出所得到举报,迅速出警到李家铺子抓赌,赌资没收了五千多,抓了二十几个赌徒,为了惩罚教育戒赌,腊月里的大雪天,全部赌徒脱光衣服,只穿裤头,绳子束手串一串游街。三打一的小赌情况普遍,没人管。呆了一会儿,我告辞回家。拦疖送我到大门口,我说“回去吧。”拦疖说“二哥。”我说“嗯,什么?”拦疖踮脚在我脸上亲一口,扭身就跑。
回到太阳商店,三姐拉住我问“拦疖长这么大了,都上高中了。”接下来就问“她是不是和你处对象呢?”我说“才处。”三姐说“我舅母知道了吗?”我说“我还没对妈妈说呢,先处着呗。”三姐说“高中念完,别让她考大学了。”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三姐说“女孩子上什么大学,上大学了心就变了,还能嫁给你吗?”我笑了,说“三姐,你这是什么想法啊?她能上大学,我才高兴。”三姐说“女孩上大学,心就野了。反正我跟你说了,信不信由你。”
下午,曲致富经理从总社带回来一个消息:一个叫王俊的,他父亲在八十年代犯了错误被供销社开除,现在又找县联社申述,被平反了,因为岁数大了,要求让儿子王俊接班,组织同意了。总社把他安排到咱们商店来上班,明天王俊就来报到。李艳波说“妈啊,咱太阳商店屁大的地方,多少人来上班呢?!”三姐说“领导安排的,几个都得服从。”
一大早,王俊就来报到了。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想笑,他的个头能有一米七,瘦瘦的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子,斜塌拉的肩膀顶不起崭新的蓝中山服,稀稀拉拉几根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遮掩英年早衰了的秃顶,脸上的皮肉松弛起褶笑起来露出突出的牙龈。这些都无可非议,最惹人的是,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雪花膏香味。李艳丽见了,惊呼道“王俊,我以为你多俊呢,这么丑,你改名王丑得了,我还能认识你。叫王俊,我可不敢喊你。”曲致富经理说“李艳丽,别对新同志开玩笑。”王俊笑着说“没事,玩笑,玩笑。”
王俊来上班,曲致富夜里不再在单位值班了。我和王俊一起值班。
吃过饭,回到值班室,我不喜欢看电视,想安安静静看会儿书,他偏把声音调的很大,影响我看书。电视结束了,他就开始喝咧咧的唱,唱的都是二人转地蹦哒和跳大神的俗段子,我说他了,他就吓唬我说“一会儿我请的神来了,你得问来得时哪路神哪路仙,不能用分毫慢待,大仙要是生气了,可抓你。”他就唱起来了:
打起鼓,敲起锣,压下鼓点咱把话来说,朝阳县,古洞沟,古洞沟里的太阳驿…”我越听越害怕,说“别跳了。”他不听,还点上蜡烛,闭了灯,敲打洗脸盆。灵异传说在农村是个令人敬畏的存在,惶恐之下的我,把烟头按在他肩上。王俊妈呀一声,神也跑了,仙也没了。
我尤其受不了他天天早上抹粉擦雪花膏,一天早上他在抹雪花膏,没开营业厅的大门,我把他的化妆品扔进厕所里。他竟然哭着向曲致富经理和三姐告状。我的态度非常坚决,王俊留下来,就不许抹雪花膏,跳大神,抹雪花膏,跳大神,我就打他。
几天后,王俊突然告知大家他要结婚了。对象是二铁矿的一个保管员。也是三十几的大龄青年。之前,王俊是因为没工作才找不到对象。现在有工作,又是国家的全民工,身份立马与无业不一样了,娶的也是全民工,吃国库粮的人。
王俊结婚那天,我们商店的人都去贺礼了,新娘子丑是丑点,也算是门当户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