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周大人切莫再提了。如今你我已成陌路,我又怎会在意你又娶了谁?”帘内人影绰约,身形仿佛还是当年新嫁,周澄亦不知该劝谁,只好牵着母亲的衣角巴巴地望向他。
陌路。
和离后,沈碧梧离京那日,周琮要去送她,她执意不肯。抱着女儿出了家门,她从头上取下发钗,躬身在地上画了条印记将二人隔开,然后将发钗置于一旁,向他微微颔首:“天地这般大,从此我们就各自走各自的路了,珍重。”
他竟是不敢跨过那条印记的,弯腰拾起那枝发钗,原是他得中探花后在琼林宴上得的赏赐,那也是他头一回送她东西,她欢喜了好久。
他的碧梧万般好,又因着这失而不可复得,与祁月华虽然是举案齐眉,到底心里总觉得缺了那么一块儿心绪难平。遂柔声道:“我又带了些药来。澄儿信中说你夜半咳喘之症仍有反复,家中的旧方我又估着你的底子作了些增减,宿疾便是要长期调养着,万不可时断时续。”周琮指着窗子底下的箱子,嘱咐女儿:“都在那里了,记着煎给你母亲吃,不够了就写信找我。”
帘中人笑了笑。沈家的医术从来传男不传女,父亲爱才,便有意将毕生所学传于这个半子,即便他没有功名,也能一技傍身,悬壶济世。是她坚信她的夫婿才高无匹,他也确实不曾有负她的期许,张榜那日,谁不羡慕她沈碧梧嫁了个英姿飒爽的探花郎?
至于那咳喘之症,原是周澄自襁褓里就难养,一夜里总要哭醒五六回,常常是沈碧梧刚躺下又匆匆披衣起来,孩子是腊月里生的,她顾了女儿就顾不了自己,难免着了风寒。本来吃着药慢慢见好,沈松又在七月里下了大狱,她急火攻心吐了口血,这病根就算是落下了。
“镇上也有大夫。况且大人你是知道的,这病死不了,也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沈碧梧咬了牙,正待要下逐客令,外头忽然风云变幻,大雨突至,周琮不提防,被淋了个劈头盖脸。
“娘……”周澄抬头看她,她没奈何叹了口气:“叫你爹进来避一避吧。”
屋内素净得很,周琮一眼望见墙上六个字,愣了愣,接着便看到了沈松的牌位。掸了掸衣裳,他恭恭敬敬拜倒在地,再起身时,手边多了女儿奉上的热茶。
“拜也无用,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淡淡的。
“千错万错,是我不该被奸人蒙蔽,让父亲含冤而去。只是当日我职责所在,断不敢有负君恩,欺瞒先帝啊。碧梧,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我也是忠君为国……”周琮声音哽咽了,岳父于他恩重如山,直至今日,他仍会时不时被这种负疚感包围。
沈碧梧想起父亲昭雪那日,周琮兴高采烈地来了,仿佛洗雪了父亲的冤屈,一切就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他们还能白首比翼,恩爱不离。男人,究竟是无情还是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