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秋天原是北方的好。在宁夏彭阳,秋意却不只属于阔朗的天空与苍茫的山野,竟也悄悄钻进黄土的怀抱里,落在那些默然结实的小生命上。
这时的山野,格外真切可爱。暑气消尽了,黄土高原露出它坚实的脊背,山峁起伏,恰如酣睡的巨兽。杨柳叶子半黄,杏树和桃树却染上了铁锈红,远远看去,活像谁不小心泼翻了颜色碟子。路旁的野菊开得正好,一簇一簇,金黄色的花朵在风里点头摇摇,仿佛大地举起了许多小灯盏。
清晨推开门,白雾像纱一样,还缠绕在山间。草叶上的露珠一颗一颗,明明亮亮,每一颗都裹着一个小小的太阳。不一会儿,阳光透出来了,薄雾散去,野菊花瓣上的水痕还没有干呢,蝴蝶同蜜蜂却已经忙起来了,在花丛中穿来穿去。红河的辣椒地里,几个妇女系着围裙,正低着头摘辣椒。“今年这辣子生得真好!”王婶把一把红得发亮的辣椒放进篮子里,向隔壁地的李婶喊道:“晚上来我家拿些,烧牛肉辣子酱,香得很!”
孟塬乡草滩村的果园里,又是一番景象。红富士苹果虽还藏在套袋里,却早已压弯了枝头。果农老杨小心地解下纸袋,顺手摘下一个:“你瞧瞧这模样,一个怕有半斤重。”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果皮,眼睛笑得眯成两条缝。“今年价钱好,一斤能卖七八块哩。”
农家的院子里最是热闹。金黄的玉米编成长串,从屋檐垂下来,像一道一道金色的帘子。老张蹲在谷堆旁边,抓起一把荞麦粒,让它们从指缝间慢慢流下去。“瞧这籽粒多饱满!一亩收四百斤不算多。”他的妻子在一旁筛杂粮,接话道:“明年娃上大学的学费,总算不愁了。”不远处的田埂边,庄头养蜂人的蜂箱静静地排着,中华蜂嗡嗡地飞进飞出,采的是野菊和荞麦的花粉,酿出的蜜,清甜中透着山野的香气。
朝那鸡在院子外的草地上踱步,红冠子,金羽毛,在太阳底下格外精神。这些彭阳特有的鸡种,一会儿啄食地上的谷粒,一会儿扑棱着翅膀飞上矮墙。“那几只最肥的留着,”老张对妻子嘱咐道,“等孩子们放假回来了,炖汤补补身子。”
渐渐地,昼和夜分明起来了。才下午五点钟光景,夕阳就为梯田镀上了一道金边。护林员老张沿着山脊走,嘴里吹着响哨,惊起了山桃林下正要歇息的野鸡。炊烟从各家窑洞顶上升起来,缓缓地,融进了暮色里。
天黑之后,家家户户院里的灯亮起来了。邻居们围坐成一圈,一边拣辣椒,一边聊着今年的收成。“老李家苹果卖了五万块”,“赵家杂粮被陕西客人订去了”……说笑声惊动了草垛边的鸡群,扑棱扑棱,乱飞了一阵。
这片黄土从来不言不语,却默默地养出了红河的辣椒、孟塬的苹果、奔跑的朝那鸡,还有那悄悄开在路旁的野菊、中华蜂酿的百花蜜。我们在这土地上生,在这土地上长,学会了像黄土一般质朴,像山峁一般坚韧。无论走到哪里,总忘不了这时候的色彩——那是大地的馈赠,是勤劳的报答,也是刻在彭阳人骨子里的骄傲。
夜深了,星星格外明亮。山风吹过院子,带来些许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浮动的椒香、果香同那淡淡的蜜香。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彭阳人还要在这片金色的土地上,继续书写他们的丰收故事。
(文︱木易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