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高个子中士吗，一定是他，就是他。

        赵羿满腔怒火，咬得牙齿咯咯地作响，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几个战友协力摁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是不是你们的队长？”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你这个懦夫。”马进程拉着他的衣领，冲着他咆哮着，“我也很难受，这里每个人都很难受，大家的泪都流在心里，你看看他们，周五福为什么会那么选择，你心里清楚啊，如果你在那里，你问问自己，你会不会这么做？你问问大家，会不会这么做？”

        赵羿看着围着自己的每一个人，那一双双眼睛，没有迷惑，没有畏惧，只有彼此的信赖。自己又错了吗？这就是队长吗？他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记住这里每一个人的脸，每一个人的名字，因为也许不久之后，如果没有人能够走出这里，将不会有人再会记住他们。

        马进程话语中充满了哀伤：“我们都已经把命交给你了，你就拿着，攥紧了，好好地用。我们是你的盾牌，是你的长枪。”

        赵羿和马进程相互望着，他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所有人放开了手，马进程一把拉起了他。

        被军车碾倒的丧尸逐渐又爬了起来，被两人争吵声吸引，结成了群，围了过来。

        “战。”

        赵羿抓起了匕首，果断坚毅冲在了第一个，跃向了尸群。

       马进程抿着嘴，嘴角露出了上扬的曲线，持着匕首，紧跟着冲了上去。一个个战士，已不顾危险，迎向了尸群，就像一场喋血的试炼，活着的人，将背负着死者继续前行。

       ……

       赵羿领着队伍从东北角翻入了围墙，这里是一片构树林，围着一群灌木。经过刚才的一次尸群的暴动，医院北面围墙内已经吸引走了一大半的丧尸，仍然有大量的丧尸聚集在一号楼的正门口。

       赵羿留下了瞿伟正留守北大门，防止目标从这里离开，又调常青松、忻风迂回南大门，勘察情况，防止目标从南面撤离。自己的身边留下了四名队友，马进程、魏项东、梁坤鹏和钱允行。

       赵羿和马进程正在商量着，经过了这一阵的突袭，他已经对这个小个子倔强汉子给予了充分的信赖。

        “根据观察的情况，一号楼底楼已经彻底被丧尸群占领。你看这里。”赵羿借着路灯的光指着医院平面图上的一个入口标志，“这是地下车库的进出口，我们从那里进入。”

       马进程似乎仍然存在着疑虑，他指了医院的另一个方向：“刚才瞿伟正看见一个影子跃入围墙后，在东面消失了，可能敌人在那里预留了出入口。我们已经暴露了，从地下车库进入会不会中敌人埋伏。”

        “你是不是觉得地下车库是最容易被突破的地方，所以敌人最有可能在那里埋伏。”

       马进程点了点头：“如果是我就那么做。”

       最容易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赵羿在不知晓敌人的力量之前，不敢轻举妄动，他决定先联系常青松一队。

       “北海呼叫南岛，北海呼叫南岛，完毕。”

       “我是南岛，我是南岛，完毕。”

       “情况如何？完毕。”

        “路上爬虫较多，未至南口。完毕。”

        “继续前行。完毕。”

       常青松一队遇上了麻烦，一时也到不了南门处。

        这时侦察情况的魏项东，赶了回来。

        “报告队长。”

        “怎么样？”

         魏项东歇了一口气后说：“不仅是一号楼，二号楼都已经被丧尸占领，无法突破。三号楼距离较远，无法越过。”

       “地下车库情况怎么样？”

        “仅从外面查看，没有光线，内部情况较复杂，不敢冒进，暂未发现异常情况。”

       马进程又插了一句：“队长，就算进入后，我们怎么寻找‘女娲’？”

        “至少在我出发前‘女娲’还是安全的，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行动，到达一号楼三层，如果我死了，这部加密单线通讯器你拿着，联系陈团长。干吧，就从地下车库走，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我有个主意。”一直不说话的愣头青钱允行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

        一辆SUV车缓缓驶入了地下车库，转过了弯，进入停车场。

        突然，黑暗中几把枪从三个方向，同时扫射，喷射着火舌，只见车子火星四溅，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弥漫着一股硝烟味。

         这时，从通道口投进了一枚手雷，乍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闪光，照射得地下车库通体透亮，只见三个方向各有一名黑衣人，都立刻缩回身子闪在了车辆后面。

        枪声骤然停止。

        闪光逐渐消失了，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中，回归一片死寂。

       连风声都静止了。

        静谧顷刻间又突然被打破，通道口两侧同时响起短促的枪声，又回归了沉寂。

         此时，赵羿像一只黑色的夜枭滑翔在黑暗中与其融为了一体，注视着自己的猎物，感受着赐予恐惧的滋味。

         那个黑衣人被两边同时响起的枪声所吸引，殊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住了。

        这个计划实施的非常成功。

        钱允行提出了木马计，马进程认为敌人最有可能从三个方向同时进行伏击。于是就制定了这个计划。

        赵羿挂在了车底下，马进程在车子转弯时一刹那，从侧门滚了出来，黑衣人一阵扫射后，马进程投掷了一枚闪光弹，而赵羿趁机从车下脱离，潜入了黑暗中。而魏项东和钱允行在闪光弹亮起后分别快速向着目标前行。在光线消失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射杀了两侧的黑衣人。

        而赵羿已经快速迂回到正对着通道口的第三名黑人身侧。

       看着对手惊恐张望着的模样，他的手无声无息从后伸向了其头，猛地捂住其嘴，匕首从喉部刺入，只感觉目标颤抖了一下，身子就软了下去。他又按住在头部，在后脑上补了一下。

        赵羿松了一口气，心想没有钱允行的主意，也不会有如此成功的强行突入。

        他用手电发了个信号，让大家聚过来。

         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停车场所有的灯打开了，赵羿一阵晕眩，心知不好，忙伏下身子躲在了车后，摘下了夜视仪。

        只听见突击步枪的一阵“哒哒哒哒”的狂扫，另一边措手不及的钱允行身上立刻中了十几枪，浑身都是血洞，抽搐着倒下。

         魏项东右肩中了一枪，一个翻身躲在了车后。

         远处，马进程持枪还击，但立刻被火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自己都做了什么？

         钱允行死了，他中了多少枪啊。

         赵羿恼恨着用手指狠狠抠入了胸口，抓出一道道血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以肉体的痛苦减轻内心的罪责。

        如果听马进程的劝告，再寻进口，如果能够再耐心点，查探清楚，再行动，如果能够谨慎点，再理智点，如果……这还有什么用。

        耳边不时响起的枪声，一再地提醒他，这一切都是无法逃避的现实，这是战场，那么冷酷，那么残忍，就如马进程反复和自己说的，踏着队友的尸体前行，再前行。

        还有三把枪，他估算着敌人的火力情况。

        “火枭展翅，至死燃烧。”赵羿喃喃地念着这句话。

        他用匕首挖下车子一侧的后视镜，通过反射观察了一下敌人的位置，发现有三个黑衣人存在，一个在电梯口，一个在躲在一辆车后，另一个在设备间口。

        这时死去的钱允行的尸体又爬了起来，向着射击的黑衣人走去，枪口瞄准他，不断的被扫射，黑色的夜间作战服残破不堪，露出一个个血孔，鲜血汩汩四溢。

        赵羿立刻将被杀死的黑衣人尸体，一脚蹬了出去，立刻引来了一阵扫射。

        赵羿闪至车子另一侧起身，快速瞄准电梯口的黑衣人，三枪点射。那人捂住胸口，瘫倒在地。

        另两人立刻对准了他。这时马进程闪出身来火力援助，将躲在车后的人压了下去。

         赵羿此时早已躲回了车后。

         钱允行的尸体依旧在向前行，朝着车后的人所藏的位置越走越近，整个车库里回荡着他的哀嚎声，仿佛每一颗子弹所有的痛苦都化为了此刻的咒怨。车后的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着尸体的头部猛射。

        赵羿立刻一个翻滚，架枪，点射。

        黑衣人头一仰，依旧开着枪往后倒去。

        两具尸体几乎同时身体歪倒在了地上。

        另一侧躲在设备间的黑衣人似乎没找到角度打不到赵羿，见着同伴都被杀死了，又拉下了开关，停车库内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赵羿眼前茫然，不可视物，一边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摸索着地上的夜视仪。

        耳边传来了黑衣人的脚步声，径直向往远处去了。

        要逃。

        休想。

         赵羿戴上夜视仪，翻过车子就追。

         当他赶到了电梯口，已晚了一步，只见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变化，最终停留在了“4”。

         “队长。”身后，马进程和魏项东也赶了过来。

         魏项东捂住了肩胛骨，自己已经简单地进行了处理，止住了血。

          他这样子根本无法用枪，更谈不上近距离搏斗了，赵羿想着还是让他安全脱离战场。

          “你还是留在外面接应吧，去和瞿伟正接头。”

          “我左手也能用枪，我是四团三营的双枪将啊。”魏项东坚决不同意离开，他用左手握着手枪，“你瞧，用它就能战斗了 吧。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了，不能再减员了。让我继续干吧。”

         赵羿沉默了片刻，虽然看不见魏项东此刻的眼神和表情，但是从他坚定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绝不容侵犯的荣誉感。

         “跟紧我。”赵羿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怎么办，怎么上楼？”马进程边警戒着周边的情况，边问。

         “去四楼。”

         “什么？”魏项东和马进程都有些惊讶。

        “我们不知道敌人的身份，但是明显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从他们行动的情况来看，显然尚未获知‘女娲’的位置，但是一旦我们和‘女娲’接触，就直接将其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下，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能平安带走‘女娲’吗？”

       马进程的语气有些凝重：“你的意思是，先歼敌，再营救？”

       “是。”

       “那通知常青松、忻风、瞿伟正他们集合吧。”

       “不，让常青松、忻风扰敌，从南面寻机突入，分散注意力，瞿伟正继续留守，守住退路。”

       “就我们三个？”

       赵羿听得出魏项东的话语中有些疑虑，马进程沉默不语。

       “对，就我们三个。”赵羿确凿地回答。

       “好，干吧。”

       “对，干。”

       三个人将手握在了一起。

       ……

       二号楼四层，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门打开了，电梯内空无一人。

       电梯外也悄无声息。

       此时右侧的电梯也到了，电梯门打开，依旧空无一人。

       这时关闭的左侧的电梯门再次打开，闪出了一个身影，立刻紧贴住墙壁。他向走廊方向慢慢地挪动，到了拐角处快速闪出身子扫了一下周边的情况，两边各有数个丧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发了一个讯息：“安全”。

       电梯回到地下车库后，再次到了四楼。魏项东和马进程跟上了赵羿。

      “队长，情况怎么样？”

       “至少现在没有发现情况。”

       “这个赌注太大了，万一敌人在这里埋伏？”

        “所以我让你们在安全通道和其他电梯都搞出点动静来，虚虚实实。地下车库的移动要快捷多了。他们快不过我们。所以就赌这一把。”

       “行啊你。”马进程推了他一下脑袋。

        “嘘。”

        这时走廊内所有的灯都亮了，所有的丧尸一阵骚动。

        “敌人看来是准备和我们明战了。”赵羿摘下了夜视仪，嗤笑了一声，“以多打少，是准备强攻了，看来，我们的底细已被彻底摸透。”

        不久，走廊右左侧传来了枪声，丧尸三三两两哀嚎着向枪声方向集聚过去。

       三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敌人怎么会故意将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呢。

       “走。”

        赵羿没有多想。

        他们紧跟着尸群，打算给敌人来个火上浇油。

        转过拐角处，只见走廊另一端地板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五名黑衣人被丧尸团团围住，不停的用枪在扫射，两个人已经拔出了刀不断地推开靠近的丧尸。

       “队长，这算是不是天下掉馅饼了？”魏项东有些惊喜。

       “不要麻痹大意。”未等赵羿开口，马进程呵斥了他，“他们都是职业杀手，队长，抓住机会消灭他们。”

       赵羿点了点头。

       三人迎着冲了出去，没注意一边又扑出了一名黑衣人，拦在路当中，只见其手里拿着一个手雷，已经拔了保险栓。

       赵羿脑中嗡的一声响，竟忽略了逃走的那人。

       “闪开。”

        魏项东冲了过去，甩手一枪，护栏玻璃碎裂，不止步，跃了过去，反踢墙壁，借着反冲力，双手擒住黑衣人，滚在地上，几个翻滚，从护栏缺口处一起摔了下去。

       顿时，“轰隆”一声巨响。

       赵羿只觉得两耳在嗡嗡作响，整幢大楼在剧烈的摇晃，如飓风般的嚎叫声震动了每一个角落，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