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不是我,我想承认,但记不清了。
规律在数学中很好计算,因为所有的条件都摆在眼前。人生因为有时间和空间属性的限制,空间在其次,所有事情必须以时间为条件,在这种条件下有些人能得到一个潜藏在水里的秘密。
过往的事都成为秘密,像雪块融化在心里,你知道它还在,可你怎么也找不见。
知了在高高低低的白杨树上没完没了的叫着,要把这短暂的生命极致绽放,要把上天对于它生命的不公尽力的嘶吼起来。午时的天空更炎热起来,仿佛要把人间的一切蒸发似的。时不时飘来几缕赏赐的微风,吹开了大门口摇着蒲扇老太太的嘴巴。这是一个黑色枣木的大门,上面歪歪扭扭的贴着关老爷,大门往里是一条胡同,胡同两侧各有祖孙三辈,靠近大门连接的左侧是土夯实的土坯房,我奶奶住的地方。右侧是老四家,新建的红色砖瓦平房。砖瓦房作为堂屋朝北,前方有朝西的东屋一间,是专门养牲口的地方,里面不时飘出几声牛叫,还有呼哧呼哧牛的喘息声和嚼干玉米杆的声音。土坯房前面有一栋面朝东的西屋,这是我堂哥的杂物室。再往胡同后面数,东边是一片大坑长着大片的小西瓜,西边是我大伯盖了没几年院子,院子门口红红的瓷砖上面写着幸福之家。院子里面一间盖了没几年的红砖瓦房和刚起的东屋。
而现在在胡同的大门口老太太已经被吹来的微风彻底的吹开了嘴。“我听说那个傻三他娘从炕上掉下来摔死了?”不是病死的吗?那老太太有90多了,该死了,我都没见过活那么大的。反正白夜里(白天)看家里的去买衣裳去了,这是大过还是小过?还大过,傻三有钱?夏天穿的裤衩子都没有,还给他娘大过?别瞎忙活人家的了!我二奶奶掐着辫子(用小麦秆编织用作出售)手指在小麦秆灵活的跳动着。大屁股稳稳的贴在小马扎上面,不时晃动着身体,小马扎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穿着一件白色印花的的汗褂叉子,露出了因年老而无力垂下的乳房,下面的肚腩隔着褂叉子拧出一层层的螺旋纹。我奶低着头奋力的掐着辫子,脑袋里计算着一卷1.5毛,还得编上多少才能给她未出生的孙子去集上买一双老虎走路会说话的小鞋。关于谁死这事,我奶奶这个个头不大,头小白发,身体拘偻的小老太太看的门清。我会死,她讨厌的对面的这个胖老嬷嬷也得死,只不过她五大三粗的可能晚死几年,可晚死不也是死,死了就不知道了,连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操那个心干啥,人家今天死,你明天也会也会死,死了这件事不值得伤心也不值得开心,反正大家都得死。
我二奶看着我奶不说话,这死老嬷嬷,咱老公公死了之后就厉害起来了,敢不搭理我了,咱老公公在的那会你敢这样,那老头子向着我们家老二,这一蹬腿,我家的这个劲头就降下来了。我们家就一个儿子,可这老大家有四个儿子,虽说死了两,可还有老大和老四,老大是个窝囊废,这老四可是个厉害茬子,脾气暴的很。她媳妇又要生了,不定是个带把的,我那不争气的儿媳妇第一胎就给我弄出来个恶心人的闺女,要万一老四家生出来个带把的,这以后我就在邻里邻居的抬不起头了。
在这想的这一会,风越来越飞扬跋扈了,吹的满街灰尘,黄沙漫天。二奶奶刚想张嘴淘气的灰尘瞬间被她吞进了她圆桶似的肚子。我奶抬头看她,吓得她抓紧闭上了嘴,以免别人发现她的丑态。二流子放羊回来,挥的鞭子啪啪响,穿着没扣子的汉奸褂,带着白色的头巾,随着鞭子的响声吆喝,下雨收衣服,妈了个逼的老天爷变脸楼,下雨收衣服喽,妈了个逼羊羔子你别跑喽。风越来越大,吹的地上的小麦秆散掉,我两个奶奶抓紧各自收衣服往自己屋里跑,突地就一声炸雷,像是世界末日似的把羊群炸的四分五裂,压制住二流子的鞭子,二流子瘦弱的腿在地上跑动起来,指着天空大骂:“妈了个逼的就你厉害的不行,别吓跑了我的羊,吓跑了他我过年香毛都不给你烧,又是一声大雷,二流子骂骂咧咧的随着羊群去了。
土坯房内,我爷爷轻声的哼哼着,我奶站在门口看着老四家的大门,还在想他孙子的事,这六七月份的天说变就变,你说要是生的时候碰上这大雨该咋弄啊!
从大门口冲出一个中分,白褂身材瘦且高的男人,
娘,云彩要生了,娘云彩要生了。
我奶看着大风中冲出来一个人对着她大喊大叫,我奶抹了抹老花眼,啥?屋子漏了?不可能啊,刚刚盖的屋子不可能漏啊。
云彩要生了!送卫生所!老四还在大风中吼着。又不能跑到这边怕听不见云彩声音,生怕出了事。我奶还在想是不是隔壁王庄那群盖房子的王八羔子没上心,没有抹好石灰。自己还杀了好几只老母鸡!哼哼的我爷爷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妈了个把子的,你聋啊!你听不见老四喊,云彩要生了,快去套驴车。
谁生了?你妈了个壁生了!快去套驴车!我奶急急忙忙去套驴车,边给驴下套还哼扭,这是谁生了?云彩?上次先生说还得是十几天啊,我爷爷套上他那破的不行的灰色外套,就往外冲,边走还边骂,别他娘的墨迹了,你儿媳妇生了,越老越糊涂!儿媳妇,我儿媳妇要生了!我奶一明白吓得驴差点发癫。急急忙忙把套好的驴车往我家院子里赶,老四和我爷抬着云彩往驴车上搬,云彩在上面疼的哇哇打滚。
狂风停止了,老天爷不会因为谁家的私事而专门开个后门,暴雨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来,云彩躲在破布之下,瘦高男人也在这下面安抚着。我爷在前面赶着车,我奶在后面推着,前面的驴被雨砸的晕乎乎的时常不按照土路的车印子走,驴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我奶被淋了个浑身湿,用粗糙的手不停的擦掉脸上的雨水,边走边祈祷,一定是个带把的,第一胎带把,第二胎是个闺女也没事。突然就放慢了不行不行,这会管不了了,大人平安就行,好好的就行。
娘,你快点,墨迹死了!瘦高男人不停的催促了。
又一声响雷,吓到了正在上桥的驴车,驴一受惊,我爷爷驾驭不住了,开始原地打转。爹,云彩不行了,小孩漏出来了,出来了,那还得了,我爷把驴一松,任你跑去吧,一个人拉着车子就往前跑,我奶在后边大声喊,驴驴驴,驴不要了?
妈了个逼要人还是要驴,推车子啊,卫生所接生室还没进去,一声炸雷就把我吓哭了。哇哇的从云彩的下面钻了出来。
我奶喜极而泣,一方面是生下来母子平安,另一方面是摸了摸下面,有条细细的棍,这让一家人高兴不已。
瘦高男人是我爸,云彩是我妈,我应该承认。
我出生前唯一遗憾的就是我家的驴丢了。
丢驴的那一天是1994.7.21号 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