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农历九月二十四日已一周有余,仿似沉溺在一个冗长的梦里,倘若那真是一个梦,又该多么地令人舒散轻盈!记忆中的舅舅清瘦黝黑,又因常年劳作而略显健硕,他憨厚耿直,笑容爽朗,印象中的他就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的超人。
小时候对舅舅家总有深沉的眷恋,温柔似水的外婆、严肃板正的外公、善于烹饪的大舅母以及三个葫芦娃似的哥哥:大哥不善言辞闷闷的,总是眉头紧锁,一副沉稳的样子;二哥人称“二黑子”,属他皮肤最黑,调皮捣蛋却动手能力极强,记忆中就没有他修不好的小玩意儿,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特点——身手矫捷,在连接上院和窑洞的坡道上,总能见到他奔跑的身影(舅舅总佯作要动手“修理”他,而他蹿得比兔子还快);三哥跟我们年岁相当,只长我4岁,总带着我们大伙儿去队里小卖部买小零食。 犹记得五六岁时被父母带去舅舅家,在院子的枣树边,舅舅开心地迎接我们,抱着我在脸颊上亲了几下,胡茬扎扎的很不舒服,但能被翘首以盼、笑脸相迎、热情相待的感觉可真好呀。
时序交替,经年累月,大家都忙着各自琐事,奔前程去了。要整整齐齐凑在一起属实不易。每每年节相聚,热热非凡的大家庭慢慢稀落了。现在回头想来,诚如《目送》中所言,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著,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舅舅姨姨们在接续目送着外公外婆远去,而如今的十月,ICU外急切等待的一众家人们,躺着病床上全身插满管的清瘦的舅舅,主治大夫通知家属会谈时的焦急无措……短短的12天,在10月26日凌晨2点接到了噩耗。没错,就在大夫给出了肯定的积极的论断,第二天就打算会诊转院,所有的走向都是好的的时候,现实却给了我们沉重的一击。那夜凌晨和着小雨,是雨是泪我分不清,同两个姐姐一起去殡仪商店买寿衣。老板介绍了两款,其中一个上面印制着结婚时常见的那种圆圈围起来的“囍”字……他才62岁呀,我讶异于哪来的喜寿?而后又买了两瓶牛栏山,大夫说是擦洗全身用的,在小舅他们为大舅穿上秋衣秋裤后,我们进去了ICU刚进门的隔间,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而今就静静地躺在离我那么的地方,嘴里还插着呼吸管,形容枯槁,他该多疼啊!我像是给小孩子穿衣服那样,用手握着舅舅略略带点温度的脚,给他穿上了棉裤、袜子和鞋。听说眼泪掉在舅舅衣服上于他是不好的,于是一汪汪泪水都被我强吞了下去。大家强撑着在凌晨5点多,从西峰一路下高速,护送着舅舅回家了。之后的几日,泪水涟涟,几度哭岔气,对生命无常而不公的愤懑、对舅舅疏于照顾的愧疚自责,在一次次被掐人中的痛感中渐渐归息。“一生淳朴善良,一定会好的。”这是我信誓旦旦告诉姐姐的话啊!老天不仁,怎么就带走他了呢……
去年开始,我总在周末闲暇时,带着母亲回去舅舅家那片心中的桃花源,那里有她的根,有她父母生活过的痕迹,有她从小到大熟悉的草木,也有她时常挂念放心不下的哥嫂。春日晴好、发芽生长的花朵,夏日炎热、阵阵不息的蝉鸣,秋日舒爽、五彩斑斓的树叶,冬日和煦、光光秃秃的枝丫……相册里记录下了许多岁月静好的小风景。每每回舅舅家,舅母总是要留我们吃完饭才许走的,后备箱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家种的天然蔬果。最近的一次是今年的9月30日,那天碰巧赶上出差,事办妥以后,就又载着母亲回去了趟。去时已是下午稍晚了,得知我们还没吃饭,舅舅就骑着三轮车带我去小舅院子里摘取食材。红彤彤的西红柿挂满了枝架,豆角、茄子、萝卜、青红辣椒一应俱全。舅舅对我说那是舅母搭建的柿子架,说起现在的人对小西红柿还挺热衷,上次坐酒席刚上桌就被一抢而空了。最后,舅舅催促着我拔了两个“神奇”的萝卜——一胖一瘦,又都很大。我让舅舅帮忙拿着这两个萝卜,用手机相机记录下了这两个萝卜后,我们就返程了。却不曾想,再见已是阴阳相隔。
如今头七已过,只愿他在那边一切安好。苦了留在人世间的舅母,瘦小的身躯又怎么担得了?生命太过无常。这一年,太糟糕,太令人心碎。都能好好的,又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