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里一个略显陈旧的小区内,小广场后面的那座楼里,二楼西头的那户人家,便是晓妍和林枫的家。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上午,阳光照在树木葳蕤的枝叶上,在小区院子里,洒下了一片片的荫凉。晓妍站在阳台上,透过窗子,看着楼下孩子们嬉笑玩耍,眼睛里泛起了一丝甜蜜的笑意。她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满是要做母亲了的欢喜。
“晓妍,吃饭了。”林枫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破了寂静。晓妍应了一声,缓缓走过去。自从结婚以来,日子就像一杯平淡的白开水,没有太多波澜,也没有太多惊喜。
他们是经人介绍相识的,两人年纪都不算小了,双方父母催得紧,相识不到半年就结了婚,婚前了解得不多,只是感觉彼此可以相处。婚后不久,晓妍就怀孕了,两人性格上的差异也逐渐显露出来。不过虽然小摩擦不断,但是两人还都算是情绪稳定的人,更因为晓妍肚子里的孩子,林枫还算能照顾晓妍的情绪。晓妍想,也许就这样,过着过着就是一辈子了,以前的好多家庭,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晓妍给孩子取名叫阳阳,希望他能像阳光一样,给这个家带来温暖和希望。初为人母的晓妍,满心都是对孩子的爱,她每天细心地照顾着阳阳,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心中充满了幸福。林枫虽然不太会照顾孩子,但也会在下班后亲热地逗逗儿子,主动做家务。一家人的生活,虽然平淡,倒也更多了几分烟火气。晓妍甚至觉得,这个家因为有了宝贝儿子,她和林枫之间似乎也越来越和谐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阳阳也三岁多了,正是调皮可爱的时候。这三年多来,晓妍一直在家带孩子,家里的花费全靠林枫一个人的收入,日子并不富裕。晓妍也体谅林枫一个人赚钱不容易,想把儿子送去幼儿园,自己找一份工作去上班。正好她在烤烟厂上班的一个要好的初中同学,给她介绍了烤烟厂的工作。只是这份工作需要倒班,她上晚班的时候,家中只有林枫照顾儿子她不放心,上白班的时候,接儿子放学的时间又成了问题。想着要不再等等看,找个更合适点的工作,又想着哪有人家照顾你时间的工作呢?
正在纠结、没办法的时候,林枫提议把阳阳的奶奶从老家接来帮忙照顾孩子,阳阳也暂时不往幼儿园送了。晓妍虽然害怕和婆婆相处时间长了产生矛盾,但三年前照顾月子的时候,晓妍也看得出来,婆婆是真心喜欢孙子的,等婆婆来了,自己说话、做事注意些好了。
婆婆一听说让到城里照顾孙子,爽快地答应了,趁着过年,把家里养的猪呀、鸡呀,该卖的卖了,该杀的杀了。刚过了年,就收拾了几件衣服,留下老伴一个人在家侍弄那点菜地,自己高高兴兴地跟着儿子一家进城了。
婆婆是一个实诚的老人,对孙子更是疼爱有加。每天,奶奶都会带着阳阳在小区里玩耍,用以前卖菜、卖鸡蛋换来的零花钱,给阳阳买各种好吃的。阳阳也特别依赖奶奶,很乐意和奶奶一块玩耍。晓妍上夜班,阳阳就和奶奶睡,晓妍不上夜班,儿子早上起床,一看到奶奶,就眉开眼笑,缠着要和奶奶玩儿。
然而,命运却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里,埋下了一颗残酷的雷。
时间刚刚过去三个月,春天还没有过完,正是阳光明媚,百花争艳的四月天。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林枫和晓妍刚上班走,奶奶带着阳阳在客厅里玩。茶几上的盘子里放着一些吃剩的花生米,阳阳看到后,嚷着要吃。奶奶怕他噎着,便把花生米碾碎了喂他。可就在奶奶到厨房给孙子倒开水的功夫,阳阳自己用小手捏了一粒花生米放到了嘴里,不小心呛进了肺管,突然间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奶奶吓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拍着阳阳的背。
正在上班的晓妍接到婆婆的电话,婆婆发抖的声音带着哭腔:“阳阳、阳阳他……”
晓妍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阳阳怎么了?”
“他、他吃了个花生米,呛住了……”
晓妍给工友说了一声,顾不得换下工作服就往车间外跑。踉踉跄跄地跑到车棚处,骑上电动车,拼命地往医院跑去。
抢救室的红灯亮得刺眼,林枫已经在那里了,他脸色苍白,呆立在抢救室外,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他心中满是自责,头天晚上,他炒了盘花生米,喝了两杯酒,早上慌着上班,竟然忘了收起来,就让阳阳看到了。
婆婆瘫坐在长椅上,不停地抹眼泪,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晓妍感觉天旋地转,她背靠着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抢救室的门开了,晓妍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医生走了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一刻,晓妍的世界崩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晓妍和林枫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晓妍整天以泪洗面,她看着儿子的玩具、照片,心中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她从心里埋怨婆婆,埋怨她没有照顾好孩子,还时不时地表现出来。婆婆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整天不吃不喝,嘴里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林枫夹在中间,强忍着自己的痛苦,一边要安慰悲痛欲绝的晓妍,一边要照顾自责的母亲,他感到心力交瘁。
“晓妍,妈也不想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林枫试图劝解晓妍。
“不好受?不好受我儿子能活过来吗?还不是都怪你,非要让她来带阳阳。”晓妍愤怒地吼道,泪水不停地流。
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每个人都被痛苦和愧疚折磨着。晓妍和林枫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他们开始互相指责,互相埋怨。不算美满的婚姻,因为有了儿子,也有了缓和的迹象,又在这场巨大的打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吧。”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晓妍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林枫看着晓妍,心中满是无奈和悲哀。他知道,这个家已经破碎了,没有了儿子阳阳,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了维系的纽带。
“好,离就离。”林枫咬着牙说道。
办理离婚手续那天,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这个破碎的家庭悲哀。晓妍和林枫默默地走在去民政局的路上,曾经的夫妻,如今却形同陌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心中的痛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在民政局里,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同情。很快,手续办理好了,晓妍拿着离婚证,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她回头看了一眼林枫,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口。林枫也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以后,你自己保重。”林枫终于开口说道。
“你也是。”晓妍轻声回应。
说完,两人便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晓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林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将彻底分道扬镳。
离婚后的晓妍,回到了自己的娘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不出屋门。父母看着日渐憔悴的女儿,心疼不已。他们试图安慰晓妍,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晓妍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黑暗,她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场巨大的悲痛。
林枫则回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家。母亲带着难言的悲伤回了乡下。他看着阳阳的房间,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可阳阳却再也回不来了。他坐在阳阳的小床边,拿起阳阳最喜欢的玩具,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想起了阳阳第一次叫爸爸时的情景,想起了阳阳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想起因为有了阳阳,一家三口曾经温馨的模样。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了他心中最痛的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晓妍和林枫都在努力地试图从悲痛中走出来。晓妍开始重新工作,她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阳阳的身影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彻夜难眠。
林枫也开始尝试着重新生活。他和朋友一起出去聚会,试图找回曾经的快乐。可是,每次看到和阳阳差不多一般大的孩子,他的心中就会被揪了一下似的疼痛,涌起一阵苦涩。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在这个过程中,晓妍和林枫偶尔也会听到对方的消息。晓妍听说林枫开始相亲了,心中竟有些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他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自己感到悲哀。林枫也听说晓妍工作很努力,只是人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关心她。
直到有一天,晓妍在街头偶然遇到了林枫。两人的目光交汇,都有些不知所措。短暂的沉默后,林枫开口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晓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还行吧,你呢?”
“我也还行。”林枫回答道。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经那么熟悉的两个人,如今却仿佛隔着一道厚厚的墙。
“阳阳……他要是还在,肯定又长高了不少。”晓妍突然说道,眼中泛起了泪花。
林枫心中一痛,他低下头,说道:“是啊,他肯定还是那么调皮可爱。”
两人聊了一会儿阳阳,那些曾经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他们都明白,阳阳虽然离开了,但他永远活在他们的心中,是他们永远无法忘却的痛。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晓妍擦了擦眼泪,说道。
“好,你路上小心。”林枫看着晓妍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从那以后,晓妍和林枫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他们都在努力地生活着,试图忘却过去的伤痛。然而,他们都知道,那份伤痛,将永远伴随着他们,成为他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一部分。
几年后,晓妍已经走出了那段黑暗的日子,她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也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和丈夫一起走在公园里。突然,她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草地上奔跑嬉戏,那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阳阳。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丈夫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轻握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晓妍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与此同时,林枫也组建了新的家庭,他的妻子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给他带来了许多温暖和安慰。一天,他和妻子一起去超市购物,在儿童用品区,他看到一个孩子在挑选玩具,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妻子看到了,靠在他的身边,轻声说道:“别想太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林枫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生活还在继续,他们都要向前看。
尽管晓妍和林枫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但是儿子的离去,始终是他们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在每个寂静的夜晚,他们或许还会想起那个曾经带给他们无数欢乐和希望的孩子,想起那段充满痛苦和挣扎的过往。而那个因为一场意外而破碎的家庭,也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