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刘俊芳)
人在生病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我们总想要去试一试,万一有奇迹出现呢。很多时候,这不是侥幸,而是心有不甘。
7月14日CL哥曾来看过你,看到你痛苦的样子,他说他要帮助咱,无论出多少钱,只要能治好你的病。
7月16日,他再一次来到医院,说这次就是专门要帮咱们联系省城的医院的。和他说了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他说会请医生来评估一下你的身体,看看适不适合长途颠簸。
晚上,安阳地区医院的一名医生来见了你,又详细看了所有的化验单、检查单,最后他说,目前你的身体坐上救护车是可以到郑州的。你还年轻,有机会去大医院还是要去试一试的,奇迹是有可能出现的。医生的话让你去郑州的念头更加强烈。
几个弟弟围在一起讨论这是否可行,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都等着我来做最后的决定,而最后让我下决心的是你。你这几天来一直询问我XF哥有没有联系好大医院?去哪个医院?郑大一附院还是省肿瘤医院?CL哥有没有和XF哥说好咱要去郑州?CL哥有没有联系好医院和医生?有没有说咱什么时候去?......你表达了强烈的意愿——想要去大医院。
我的内心很复杂,不让你去,可能会让你这样平静地、安静地走,也可能会让你多活几天,但以后我会不会后悔没有给你看病的机会?你和家人会不会埋怨我?让你去省城医院吧,可能会查出肺部扩散的原因,也有可能找到对症的药和治疗方案,但也有可能找不到治疗的方法反而加速你的离开。那样,我会不会更加后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抉择。弟弟们说,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考虑对与错,因为没有对与错,问心无愧就好。
那个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我不敢轻易下决定,因为我知道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你的生与死。17日凌晨你又问我,咱什么时候去省城,看着你满满的求生欲望和可怜痛苦的样子,我决定满足你的心愿,尽管会面临很多不确定性。总之,一句话:去,就有机会;不去,相当于放弃,等死。
我和XF哥说了咱们的想法,他虽不太支持但也尊重我和你的选择。我恳求他来送送你,给你加加油。我内心的恐惧告诉我,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CL哥安排好了救护车和医生护送我们,17号下午三点多,我们决定出发省城郑大一附院了。我知道无论等待我们的是吉是凶,我都必须义无反顾了。
17号晚上,当你被推进ICU的那一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那晚,我和兄弟们就在大厅的地上守到你半夜,那晚我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18号上午九点左右,医生说要做肺部气管镜,需要我签字,希望能查出肺部感染的原因。我也希望医生能找到原因对症下药。
十点多,医生唤我进去,说你有些烦躁,还说胡话。当我进到ICU病房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绷不住了,全身插满管子的你,是多么的可怜,我难受极了,我后悔了,我不该送你到这里来。尽管我极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我还是做不到。我哭着说咱回去吧,你却对医生说,再观察观察。后来你就不说话了,像是累了,又像是睡着了。
我没想到,那竟然成了我们夫妻俩最后的对话。
下午五点半左右,值班医生紧急通知我们,说你现在很危险,血氧饱和度低到七十以下了,且什么酸度很高,问我们要不要插管。我不懂什么酸度,我只知道,你在我们县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家人和你聊聊天,安抚安抚你就会好些。我们请求先让家人进入看看再说。
我担心我进去会绷不住,所以让我二弟弟进去了,因为 你很喜欢和他说话,他嘴里的中医理论和按摩、调整呼吸的方法,你很认可。每次他说的话你都认真地听着,配合着。
当我弟弟从病房出来后,他说你有气无力,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他的话你还是听进去了,也努力配合,你的血氧饱和度也上升了一点。但医生的话很直接,说这样的状态不会维持太久。如果再掉下七十,插管还是不插管,如果我们不同意插管,就得在不同意插管协议上签字,下一步可能就到抢救了,到时候能不能抢救过来就不知道了。我很清楚,插管意味着什么,我慌了。我征求XF哥的意见,他也慌了,说医生让插管那就插管,不插管现在就可能停止呼吸。我同意了。
从谈话室出来我就崩溃了,弟弟抱着我跟着我一起哭。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该考虑回家了?还是继续观察到天明?你上午和下午的状态变化太快了,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不是和气管镜有关?还是......
经过和弟弟们商量,我们决定和医生的沟通,了解你的身体状况。鉴于第一位医生说话很难听,我们几乎无法沟通的情况,我和孙主任打电话请求和主治医生高医生沟通,但他们没有同意,而是换了一个男医生和我们交流。从他这里,我们得知你现在肺部呼吸衰竭就是骶骨肿瘤扩散的结果,酸度高意味着心脏随时可能骤停。现在是插管,吸着全氧,血氧饱和度仍然不理想,八十几的样子。这样的状态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
这下,我们心里明白了,一致决定马上回家。我不能让你死在外面,我必须保证把你安全带回家。如果我让你死在了外面,我、孩子、老人都不会放过我的!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从郑州找了救护车,和医生说我们要求出院。这中间又是漫长的沟通、协商、等待。夜里十一点左右,一切准备就绪。我和弟弟们在ICU病房外等你出来。
当你被推出ICU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你。你嘴里插着那么粗的一根管子,双手戴着手套,被绑在担架上,你像是在嘶吼,似乎你有太多的话要说却说不出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只觉得脑袋发晕,两腿发软,浑身哆嗦。弟弟紧紧搂住我,安慰我,要挺住!
等上了救护车,护士说你很狂躁,让我和你说说话,其实你的意识很清楚。我就那样不停地和你说话,我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你也渐渐地平静了。我把儿子女儿和你说的话录下来反复放给你听,我知道那是你最牵挂的人。我相信,有这信念,你也一定会支撑到家的!
19号凌晨一点半,我们到家了,你的朋友、同学来了二三十个,都来接你了。我异常地平静,平静地看着他们把你抬进了家,放到了床上。我轻轻地对你说,咱到家了,儿子女儿都在,公公也在,我们都在。你一定听到了,也放心了,你就那么静静地任由大家摆布!
一点四十六分,护士拔掉了你的氧气罐,我让护士给你打了一针麻醉针,因为我不想让你走的太痛苦。十分钟后,你停止了呼吸。
我知道你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我怀着极度悲伤的心情慢慢地合上你的双眼,可你又睁开了,一定是你不愿意离开我们,你还想再看看孩子们!
你的嘴巴大张着,一定是你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和我们说。我说走吧,有什么话你就托梦给我和孩子们吧。在护士的帮助下,我用一卷卫生纸顶住你的下巴,这才让你合上了嘴。请不要怪我,我也不想让你走!
整个过程,我都很平静。我很奇怪,明明心里非常难过,可为什么我只会默默流泪,而哭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