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的陶艺厂,寒风料峭。一个月的培训内容是用毛笔在纸上画线条,长直线,忌弯弯曲曲,毛毛刺刺,单调而乏味。
培训结束后,高雨静和何亮亮分在彩绘组工作,彩绘又根据人员分配了不同的图案,她俩是同学,主要负责画小雏菊图案。
彩绘组和模具组中间隔着修坯组、烧制组,彩绘和修坯这两组以女生居多,其它组都是男生,男生在一起,笑话特别多,气氛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只有模具组的男生田旭,长得白净斯文,常独来独往,高高在上,谁都不拿正眼瞧。高雨静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自闭啊,要么是太狂妄了。
快要下班时,高雨静去模具组那边的水龙头下洗笔,毛笔、排笔、小字笔、软笔一大把。烧制组的有男生吹口哨,然后声音起源地响起莫名地哄堂大笑,对,带着轻佻的意味。
高雨静脸上一阵发烫,以为自己哪里沾了颜料出了洋相,低头到处看。他们笑得更大声了,她显得难堪,二十岁的年龄,完全没有社会经验,不知道他们唱哪一出,脸因此更烫,一直火烧火燎到耳朵根上。她故意无视他们,心里却鄙夷地说了一句:有毛病吧!然后加快步伐赶紧离开。
沈剑冰叔叔的房子房租150元钱一个月,四个人分摊,加上水电费、车费、生活费、大专的报名费书本费,生活捉襟见肘,举步维艰。高雨静和何亮亮经常留下来加班,画一个陶罐,有两毛钱的提成。
没有家庭和孩子的羁绊,剩下最多的就是时间,只能用时间创造经济价值。都毕业了还找家里拿钱,脸往哪儿搁呢。但是下周就要大专考试了,也要挤时间看书,高雨静分身乏术。田旭要锁厂门,也不催高雨静和何亮亮,远远看着她们俩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说话一边画着。实在无聊了,就坐在她们附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何亮亮在来陶艺厂之前的两个月,从Y市到北京,再从北京直接南下广州,又回到Y市。这么晃荡了一圈,成熟了许多。她性格男生一般豪爽,说话嗓门大,话也多,她和田旭挺聊得来。高雨静总觉得田旭性格孤僻,惜字如金,不怎么多言。
天天想着产量高一些,抓紧时间画画,高雨静的手指甲在陶罐里旋转时磨没了。再磨就是皮与肉了,她赶紧缠上医用胶布,结果胶布也磨穿了,手指肚上的表皮、真皮、皮下组织,一层层消失了,终于血肉模糊成一片,十指连心,钻心之痛。
记得校长说过一句话:要进行高质量的恋爱。高质量的恋爱大概除了要有感情基础,还要有经济基础。所以,眼下生活之苟且,拿什么谈感情。
五一前,许阿佐到高雨静租的房子来找她,问她五一回老家不?高雨静坚决地说不回,想趁假期多出点产量。不料后面厂里通知放假,她改了主意决定回家帮助干几天农活,兴许有机会碰到余思寒呢。
“你照镜子没?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在外面没吃饭吗?”她一回家,就直接去了地里,爸爸一手扶犁铧,一手扬着鞭子,瞥了她一眼,老牛也不解地乜斜她一眼,依旧四平八稳地行走。
高雨静没吱声,弯腰抱起一摞青草。松软的泥土散发出熟悉亲切的味道。
培训期,只补贴了来往车费,没有工资,她不敢说自己早晨一个馒头,中午一块钱的热干面,晚上随随便便打发的肚子。已经实习期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伸手家里要钱。
得知高三的学生只放半天假时,就知道愿望落空了。梓悠的妈妈已经提前去做考前陪读了,高雨静能想到高考的压力和紧迫,觉得自己不能打搅余思寒学习,不要回信或者打CALL机了。黑色的七月,也是充满希望的七月。
高雨静回到Y市后的第一个晚上,梦到了梓悠。梦里梓悠趴在桌子上做数学题目,还让高雨静也做。梓悠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遍遍做这些题吗?高雨静不知道原因。梓悠用笔戳着纸说这可都是高考题目啊,是我爸爸费了老大的劲才弄到的。高雨静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找纸把题目都一字不落地抄下来,再给余思寒,他可是也要参加高考的啊。早已把梓悠叮嘱不能泄露给他人的话忘得一干二净。醒后连高雨静自己都傻笑起来。
沈剑冰和江澜分手了。
从江澜回了CALL上来,脸色就极为难看。高雨静看沈剑冰写来的信,“难道是因为我对你说得太多而使你习惯了平常,从而感觉不到了这三个字的珍贵?或者说,你吝啬于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是在为着日后留退路?”我爱你这三个字,哪怕心里说了N遍,但要在有些人嘴里说出来真的比登天还难。可是这三个字又能保证什么,保证安全感吗?生命都不能被保证,爱情能够被保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