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列传（二）
自从陈蕃担任光禄勋后，他和五宫中郎将黄琬一起掌管选举，从不偏向权贵富人，因此受到有权有势家族郎官们的诬陷，被免职返回家中。过了不久，陈蕃又被汉桓帝征召封为尚书仆射，接着转任太中大夫。
165年，汉桓帝安排陈蕃接替杨秉担任太尉。陈蕃推辞说：“在不出现失误、按照旧的典章行事方面，臣不如太常胡广；在辨明七政、解释五典方面，臣不如议郎王畅；在聪明亮达、文武兼备方面，臣不如已经解除刑期的李膺。”汉桓帝并不答应。
中常侍苏康、管霸等人这时又被重新任用，他们排挤陷害忠良，一起向汉桓帝献媚。大司农刘祐、廷尉冯绲、河南尹李膺，都因为没有顺从其意思，被判处有罪。陈蕃借助朝会时，坚持替李膺等人申诉，请求对其宽恕，然后提升其爵位官职。他一再反复请求，言辞恳切。汉桓帝不听，陈蕃只好流泪起身。
这时，小黄门赵津和南阳大奸张汜等人巴结宦官，狗仗人势横行不法，两郡太守刘瓆、成瑨在判决案件时，虽然朝廷已经下达大赦令，仍然对赵津和张氾严刑拷问致死。宦官们心中愤愤不平，有关部门秉承他们的意思，奏报刘瓆、成瑨其罪应当斩杀弃市。另外，山阳太守翟超，罚没入库中常侍侯览的财物，东海国相黄浮诛杀下邳县令徐宣，翟超和黄浮都被剃掉头发施行钳刑，判处前往左校服劳役。陈蕃和司徒刘矩、司空刘茂一起劝谏，为刘瓆、成瑨、翟超、黄浮等人讲情，汉桓帝因此很不高兴。有关部门奏报弹劾他们，刘矩和刘茂不敢再提。陈蕃独自上书说道：
“臣听说齐桓公修行霸业，先做的是整理内政；《春秋》对于鲁国，即使小恶也肯定记载。臣认为，陛下应当整饬朝纲，严管官员，然后再要求别人。现在盗贼在外作乱，这属于四肢疾病；内政不整理，这是心腹之患。臣躺下不能安睡，吃饭没有味道，实在担心陛下亲近身边左右，忠臣良言被疏远，内患越积越深，外患日益严重。陛下从列侯中起步继承天位，百万资财的小小家族，其子孙尚且因丢掉先祖家业，而感觉耻辱羞愧，何况是陛下以天下为家，从先帝手中接手基业，却想懈怠轻视忽略呢？即使陛下不爱惜自己，难道不思念先帝得到天下的辛劳苦难吗？以前的梁氏五侯，流毒遍及海内，上天启发陛下圣意，将其收捕杀戮，天下都议论说，要出现太平盛世了。明鉴未远，覆车如昨。陛下又开始重新亲近宦官，让他们掌握大权，致使宦官横行宫中。小黄门赵津和大奸张汜等人，他们恣肆贪婪暴虐，靠奸滑献媚讨好陛下身边左右，使原太原太守刘瓆和南阳太守成瑨无辜被杀戮。虽然说是大赦令后不应当再行诛杀，但推究其本心中，只是为天下人除掉邪恶。到了陛下这里，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呢？小人的办法极多，他们蛊惑陛下，让陛下大发雷霆。即使对刘瓆等人处以刑罚，已属非常过分了，何况处以极刑伏刀杀戮呢？”
“另外，原山阳太守翟超、东海相黄浮，他们奉公无私，嫉恶如仇，翟超罚没侯览的财物，黄浮按照法律诛杀徐宣，二人为此遭受重刑，没有得到任何赦免宽恕。侯览横行不法，仅仅罚没财物已属万幸；赵宣之罪死有余辜。当年的丞相申屠嘉召唤责备邓通，洛阳县令董宣羞辱违法的公主，但孝文皇帝只是为邓通讲情，光武皇帝对董宣给予重赏，从没有听说两位大臣收到被诛杀的诏命。现在陛下身边左右的小人恶语中伤，党同伐异，相互勾结，随意陷害官员，使大臣们遭受杀戮。如果陛下的左右听到臣所说的话语，又要向陛下哭泣申诉了。陛下应当早下决心，彻底革除身边亲近干预朝政的根源，要把事权交给尚书掌管，公卿大臣必须五天一次参加朝会。陛下要选拔那些清正廉洁的官员，斥退废黜奸邪谗佞之徒，那样就能上天和谐，大地融洽，好的祥瑞征兆怎么能远呢！陛下虽然厌恶臣的建言，君主还是要自强不息，臣冒死罪直陈。”
汉桓帝看了奏章后更加愤怒，根本不听劝谏。朝廷群臣对此议论纷纷，但都敢怒不敢言。宦官因此更加忌恨陈蕃。每当陈蕃要向朝廷提出选用官员时，宦官就说皇帝有诏书，然后直接驳回。太尉府掾史以下官员大多被免职抵罪。因为陈蕃是当世名臣，宦官不敢加害。刘瓆字文理，高唐县人；成瑨字幼平，陕县人，他们都以饱读经学享有盛名，在位时敢于直言进谏，对邪臣多有打击，两人最后都死在狱中。
166年，李膺等人因朋党案被逮捕入狱拷问，陈蕃上书极力劝谏说：
“臣听说贤明之主，倾心委任事务给辅佐大臣；亡国之君，忌讳听到直言劝谏。所以商汤、周武王虽然是圣贤，却是依靠尹伊和吕尚兴起；夏桀和殷纣受人迷惑，其灭亡在于失掉贤良辅佐。从这方面来说，君主是元首，大臣是股肱，同体必须互相扶持，荣辱与共，一起成就大业。臣看到原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人，他们身正没有任何污秽，一心忠于社稷。他们因为进忠言劝谏，被横加拷问，有的遭受禁锢隔绝，有的被处死流放。这些杜塞天下之口的做法，蒙蔽世人的做法，和秦朝的焚书坑儒，又有什么区别呢？当年周武王攻克殷商，旌表商容，为比干封墓。现在陛下临朝听政，首先诛杀忠贤。为什么对待贤良这么刻薄，为什么又对待奸恶这么优厚呢？那些进谗言之人貌似忠厚，巧言如簧，他们能让听者受到蛊惑，让观察者昏聩。吉凶这样的验证，体现在能否识别善行上；成败的关键，体现在能否善于察言上。君主摄天下之政，秉四海之维，一举一动不能违背圣贤成法，进退不能离经叛道。陛下一句错话出口，就会扰乱八方，何况在监狱中用髡刑惩罚那些无罪之人，在市场中杀掉无辜之人呢！当年大禹巡狩苍梧，看到市场人有人被杀，下车哭泣说道：‘万方有罪，其罪责全在我一人身上！’所以他才做到迅速兴盛。另外，青州和徐州发生大旱，五谷受到损伤，百姓被迫流亡，粮米钱财不足。但皇宫中仍然有很多女子积压在房掖廷中，她们身着绫罗绸缎，白白耗费国家资财。外戚宦官以权谋私，贪污受赂，这正是‘禄去公室，政在大夫’。当年春秋末年，周朝大德衰微，几十年间并没有灾异，但上天还是抛弃了周朝。上天仍然眷顾汉朝，所以才频繁降下灾异，以便使陛下醒悟。去除妖孽，重在修德。朝廷大臣位列三公九卿，责任重大，不能任由其尸位素餐，坐观汉室衰败。臣的谏言，如果能够得到陛下重视，即使臣粉身碎骨，被从旁门抬出，臣也死无遗恨了。”
汉桓帝看了陈蕃的上书，心中也有所忌惮，就假托陈蕃在选拔官员工作中有失误，下策书免掉了陈蕃的职务。
黄其军
作于2023年4月15日（古历癸卯年闰二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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