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学习之17·19-2
【原文】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白话】孔子说:“上天何尝有言语呢?四季运行在那里,万物生长在那里。上天何尝有言语呢?”
【思考之三】孔子为什么反问子贡“天何言哉”?
在儒家看来,“天”或者说“天理”,是宇宙人生最究竟的真理。儒家仰望苍天,就是信仰最究竟的天理。所以“天”是儒家至高无上的目标。譬如,把江山称作“天下”,君王称为“天子”。孔子曾在子路面前矢之曰“天厌之,天厌之”,把老天对自己的惩罚看作是最严厉的惩罚。有个成语叫作“天打五雷轰”,犯了恶行,即使侥幸逃过惩罚,但老天也不会放过你,因为天理昭昭,最为公平。所以有一种“命”叫作“天命”。孔子“五十而知天命”,就是明白了上天赋予的使命和职责。
孔子所说的“天”,讲的是道之本体,就是形而上的“性与天道”,诠释的是事物最究竟的本质,它本来如此,如如不动,故从不“说话”。虽然道之本体,不太容易去触摸得到,但它是最究竟的真理,它无时无处不在产生作用,显示功德。如同老天从不说话,但四季更替,万物化育,从未停止,且丝毫不差。故天虽然不说话,但也可以说无时无处不在“说话”,因为它以种种方式在显示真理。
故蕅益大师说:“无言,岂是不言。何言,却是有言。说时默,默时说。参!”不说,就是说了;说了,其实没说,这需要我们去参悟。
刘宗周曰:“久矣夫,圣人之不得已而有言也,可言非道也。圣人虑以言求道而反格于道,故慨然有无言之叹。夫道即天之所以为天也。天何言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是也,而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莫非道也。天亦卒归于无言而已,以无言之天显,设于四时百物,而非滞于有;以时行物生之天,复归于无言,而非沦于无所为。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者也,至哉天乎!述道者述此而已。此圣人知命以后,学处此道,惟颜子足以知之,故曰‘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子曰:‘默而识之,何有于我?’圣人固自以为有言之病道也,故慨然叹曰‘欲无言’。盖将学进于忘言,而以神道设教也。”
张栻曰:“所谓‘四时行、百物生’者,天道之流行无息也。天虽不言,而何隐哉?圣人亦何隐哉?动静语默之间,无非至理之所在也。再曰‘天何言哉’,其启子贡深矣。”
陈祥道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原天地之美,达万物之理,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其斯以为孔子?”
李炳南老先生说:“圣人之智愈广博,而愈无处不在,道愈深微,而愈无时不显,故不但无所隐秘,且所为者无不是指点二三子,故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
【思考之四】为什么禅宗“不立文字”而有《六祖坛经》,孔子“予欲无言”而有《论语》?
《松阳讲义》曰:“开口说‘予欲无言’一句,最要看得好,不可将‘言’字太说坏了。圣人平日教人都是用言,若将‘言’字说坏,便是六经皆圣人糟粕话头,不是孔门教法矣。夫子斯言,盖欲子贡于动静语默之间,随处体认,如曾子之随处精察而力行,不沾沾在言语上寻求也,必如此方是著实工夫。到工夫熟后,鸢飞鱼跃,无非至道,便是一贯境界。”
禅宗有“拈花一笑”的公案,释迦牟尼在灵山大会上,手里轻轻捏了一下莲花,示意大家,只有大弟子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心领神会。佛就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演绎了一场以心传心的胜妙法会,使得这场法会以“无声胜有声”收场。
孔门弟子中,为什么只有颜子能做到“语之而不惰者”“言终日,不违如愚”,因为他顺着夫子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月亮”,而“乐在其中矣”。
禅宗的“不立文字”,与孔子的“予欲无言”,异曲同工,不是说真的不要语言文字了,而是为了警醒后学者,修行学道,不要死在言下,要在心的本体上努力,要破除执着于语言文字的学习,多在观察实践中体悟大道。
本章,孔子与子贡之间用禅言妙语,为我们深刻地阐述了什么才是儒学心法的特征——反躬内省,内化于心,在心的本体上着力。如果我们为读经而读经,为背书而背书,甚至纯粹是为考证而学习,就会落入向外求的窠臼。大方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