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第26章 犬儒学派与怀疑派2

有四大派哲学大约都是在亚历山大的时代建立起来的。最有名的两派即斯多葛派和伊比鸠鲁派是我们后两章的主题,在本章中,我们将要讨论。

犬儒派出自安提斯泰尼,他是苏格拉底的弟子,约长于柏拉图二十岁。安提斯泰尼是一个非常引人注意的人物,在某些方面颇有些似托尔斯泰,直到苏格拉底死后,他还生活在苏格拉底贵族弟子们的圈子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非正统的特征来。但是有某种东西,或者是雅典的失败,也许是苏格拉底之死,也许是他不喜欢哲学的诡辩,却使他在已经不再年轻的时候,摒弃了他从前所重视的东西。除了淳朴的善良而外,他不愿意要任何东西,他结交工人并且穿得和工人一样,他进行露天讲演,他所用的方式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也都能理解的,一切精致的哲学他都认为毫无价值,凡是一个人所能知道的普通的人也都能知道。他信仰返于自然,并把这种信仰贯彻的非常彻底,他主张不要政府,不要私有财产,不要婚姻,不要确定的宗教,他的弟子们谴责奴隶制,他并不是一个严格的苦行主义者,但是他摒弃奢侈与一切人为的对感官快乐的追求,他说我宁可疯狂也不愿意欢乐

安提斯泰尼的名声被他的弟子第欧根尼盖过了。第欧根尼是青年,最初安提斯泰尼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曾因涂改货币而被下过狱的不名誉的钱商的儿子。安提斯泰尼命令这个青年回家去,但是他丝毫不动,他用拐杖打他,他也一动不动,他渴望智慧,他知道安提斯泰尼可以教给他智慧。他一生的意愿,也是要做他父亲所做过的事,要涂改货币,可是规模要大的多,他要涂改世上流行的一切货币。每种通行的印章都是假的。人被打上了将帅与帝王的印章,事物被打上了荣誉、智慧、幸福与财富的印章,一切全都是破铜烂铁打上了假印戳罢了

他决心像一条狗一样的生活下去,所以就被称为犬儒,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像犬一样。他拒绝接受一切的习俗,无论是宗教的,风尚的,服装的,居室的,饮食的,或者礼貌的。据说他住在一个桶里,但是吉尔伯特向我们保证说这是个错误,因为那是一个大瓮,是原始时代用于埋葬死人的那种瓮,它像一个印度托钵僧那样的以行乞为生,他宣扬友爱不仅仅是全人类之间的友爱,而且还有人与动物之间的友爱。甚至当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的一生就聚集了许多的传说。尽人皆知,亚历山大怎样地拜访过他,问他想要什么恩惠,他回答说:  只要你别挡住我的阳光。

第欧根尼的教导,一点儿也没有现在所称之为玩世不恭的犬儒的东西,而是恰好与之相反。他对德行具有一种热烈的感情,他认为和德行比较起来,俗世的财富是无须计较的。

他追求德行,并追求从欲望之下解放出来的道德自由,只要你对于幸运所赐的财货无动于衷,便可以从恐惧之中解放出来。

我们可以看出他的学说在这一方面是被斯多葛派所采用了的,但是他们并没有追随着他摈弃文明的欢乐。他认为普罗米修斯由于把那些造成了近代史生活的复杂与娇柔造作的技术带给了人类,所以就公正地的接受了惩罚。在这点上,他有似于道家、卢梭与托尔斯泰,但是要比他们更加彻底

虽然他是亚里士多德同时代的人,但是他的学说在气质上却属于希腊化的时代。亚里士多德是欢乐的,正是世界的最后一个希腊哲学家,从他而后,所有的哲学家都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而具有着一种逃避的哲学,世界是不好的,让我们学会遗世而独立吧,身外之物是靠不住的,他们都是幸运的赐予,而不是我们自己努力的报酬唯有主观的财富即德行或者是通过听天由命而得到的满足才是可靠的。因此唯有这些才是有智慧的人所要重视的。

第欧根尼本人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但他的学说却正向希腊化时代所有的学说一样,还是一种投合于劳苦疲倦的人们的学说,失望已经摧毁了这些人的天赋的热忱了,这种学说除了对于强有力的罪恶是一种抗议而外,当然绝不是一种可以指望促进艺术或科学或政治或任何有用的活动的学说。

看一下在犬儒学派普及之后,他们的学说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很有趣味的。公元前三世纪的早期犬儒学派非常风行,尤其是在亚历山大港盛行。短篇的说教指出:  没有物质财产是多么的轻松,饮食简朴可以是多么的幸福,怎样在冬天不必穿昂贵的衣服就可以保持温暖,对自己的家乡依依不舍或者悲悼自己的孩子或朋友的死亡,又是何等之愚蠢。

这些通俗化的犬儒学者之中,有一个叫做德勒士的说:  我的儿子或妻子死了,那难道就有任何理由应该不管不顾,仍然还在活着我自己,并且不再照顾我的财产了吗?在这一点上我们很难对于这种单纯生活感到任何的同情,它已经变得太单纯了。我们怀疑是谁高兴这种说教,是希望把穷人的苦难想象成仅仅是幻想的那些富人呢?还是力图鄙视获得了成功的事业家们的那些新的穷人呢?还是想使自己相信自己所接受的恩赐是无关重要的那些阿谀献媚者呢?德勒士对一个富人说:  你慷慨大度地施舍给我,而我痛痛快快地取之于你,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唠叨不满。这是一种很便当的学说。通俗的犬儒主义并不教人禁绝世俗的好东西,而仅仅是对他们具有某种程度的漠不关心而已,就欠债的人来说,这可以表现为一种使他减轻自己对于债主所负的义务的形式。我们可以看到玩世不恭这个名词是怎样获得他的日常意义的。

犬儒学派中最好的东西传到了斯多葛主义理念来,而斯多葛主义则是一种更为完备和更加圆通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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