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雨鞭挞声中辗转反侧了半夜,于大江眯瞪了一阵又一阵,临近天亮,他终于迎来了深度睡眠。
月光凉如水的夜,一具白骨凛凛的骷髅,披散着长发,手持一柄钢刀,呜呜喳喳、哼哼哈哈地朝着于大江冲过来。
“杀了你!杀了你!”那个女骷髅口吐人语,气势汹汹,钢刀在月色中闪着凛凛的寒气,于大江头皮如电击一般酥酥地麻了起来!
他手脚软软酸酸,却仍然用了最后的意念,奋力地跑,摔倒了接着跑,却怎么也逃不脱女骷髅的追逐,她的身影紧随身后,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喘息声。
“兔崽子,兔崽子,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女骷髅嗷嗷叫着,“连纸钱都不舍得烧给我,活着受穷,死了还在阴曹地府里要饭,你等着死吧——”
“大、大、大娘!”于大江喘着粗气,“不、不、不赖我,我爹的事,我爹——”他一边跑,一边辩解,不知道跑了多久,体力到了忍耐的极限。
一条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于大江顾不得自己拙劣的游泳本事,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水里。
女骷髅站在岸上骂骂咧咧,却不敢下水,据说“鬼”都是怕水的。
“于大江,你赶紧给我送钱!要不,我天天找你去!”女骷髅咬牙切齿地威胁着。
“大、大娘,你和我爹都在一块儿的,我大节小日的都去送钱啊,你俩一块儿花,不就成了?”于大江站在水里,和岸上的女骷髅遥遥相对,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哼!胡说八道,我还在南山上,你把谁搁你爹坟里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女骷髅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毛骨悚然的呜呜声让于大江的汗毛立刻紧张了起来,他在河水里站着,不敢动,也不能动。
“ 啊,不,不能,不能,不,不能——”
“咔嚓——轰隆——”一道闪电和一阵惊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也把于大江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他惊恐地坐了起来,环视四周,还在家里,蒙蒙亮的天儿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的头隐隐地疼了起来。
女骷髅——大娘——纸钱
他仔细地想了一下,无厘头的梦,骨头架子还能跑,能哭?他一次次否定了自己,苦笑地望着窗外。
老了,连做梦都不会了。
这一夜,200米开外的于家老宅里,于大江的二弟于大海,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个他素未谋面的老太太,干枯的手青筋暴起,就像风干的鸡爪子,颤颤巍巍地踮着小脚,抱着一个大饭碗,来到了他的面前。
“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于大海,给我送钱花,给我送钱!”
“凭什么给你啊?”于大海毫不在乎,“再说了,我也不认识你!哼!”
“不认识?我是你大娘!大娘!小兔崽子!”那个老太太突然提高了音量,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尖利的嗓音,不合乎这个年龄的犀利,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怎么,我不认识!别想要钱!”于大海活了60岁,扣扣搜搜了半辈子,妻管严了30多年,兜里从来没有超过200元,就算做了梦,也不能随便花钱。
“好,好,你也等着,我天天找你,让你儿子这辈子打光棍!”那个老太太恨恨地看着于大海,端着饭碗贴着地飞,就像轻功水上漂一样,玄乎地瞠目结舌。
“别,别,大娘,求你啦!大娘啊,求你啦!”于大海苦苦哀求着,掏光了口袋一共50元钱,举着双手奉上,不成想那个老太太一眼没有瞥他,径直上了天上。
“别,别啊,我儿,我儿——”于大海呼喊着,腾地坐了起来,出了一脑门子汗,也把一旁的妻子吴海燕惊醒了。
“抽什么疯,才5点不到,躺下睡觉!”吴海燕打着哈欠,翻个身,又闭上了眼睛。于大海再也睡不着了,他从父亲那里遗传的心脏病,隐隐的疼痛让他心神不宁。
按亮手机,日历显示:5月7日,四月初十。
十年前的今天,父亲和大娘的骸骨合并一处,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当时父亲的三个儿子都参加了,还有父亲的二哥一大家子,那个场面十分有排面。
莫非……
于大海不敢往下想,他一向迷信,畏惧神鬼传说,如果有什么不妥,也是大哥于大江的错,和他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
想到这,于大海的心跳平稳了不少,可他仍然从床边的小瓶子里,取出两粒速效救心丸。
一个月5000多的退休金,刚领了一年,活一天就是挣钱了。
他余生最重要的任务——多活一天是一天。
那边,于大江也睡不着了,起了床,扯下了旧一天的“日历头”,赫然的黑字映入眼帘:5月7日,四月初十。
四月初十,四月初十。于大江喃喃着。
难怪会做那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