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车水马龙,人声喧嚣。
天空微暗,几缕玫瑰色的云团打着哈欠飘过,遮住了倾泻的天光。日暮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染上红芒,变得炽热起来。
我抬头望了望落下一片阴影的天桥,眯起眼睛,喃喃自语:“天黑了...”远处,高楼大厦渐渐化为一片模糊,高高低低,重重叠叠。
回过头来,身侧的水泥地上铺了一张报纸,男孩咬着根草,挺随意地靠着墙,一边腿屈起地坐着。他衣衫褴褛,凌乱的发梢沾着草屑,光着的脚几乎成了灰色。不过一双眼睛倒是难得的明亮。
我环着臂,替他摘去了头上的草。无意间的触碰令我不禁皱了皱眉。
指尖上鲜红而粘稠,不动声色地揉开,我淡漠地盯着指尖,抬眸看他。
“没事。”男孩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无所谓的将头一仰,顶在墙上,露出的脖子青痕累累。
我的目光落在她藏在身后的双臂,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青紫痕迹一闪而过。
没藏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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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好像更大了。
衣摆飘扬,灰色无边无际。抄了近路,荒草丛生的天桥下,我沉默地将手放入口袋,悄无声息的走着。
风声剥离听觉。冻得麻木的神经已然冻结。恍惚的呻吟声穿过耳畔,我微微一愣,止住脚步。
化不开的夜色朦胧一片,蜷缩的黑影几乎融入黑暗。甜腥的味道刺激着嗅觉,不远处的杂草七零八落,脚印杂乱而清晰。
刺骨寒意浸入血液,冰冷绝望。我凝视着黑暗,缓缓褪下风衣。
月光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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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探班啊?"
他扬起头,脸颊的酒窝即可爱。眼中溢满光芒。
我淡淡的看他身上新添的痕迹,身前空空的碗,没有询问今天又收获了多少冷言冷语。
数不胜数,像天上的星星。
宽大的风衣并不合身,袖子足长了一截。我拽着他去吃快餐,坐在位置上盯着他狼吞虎咽,再将自己未动的推过去。
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再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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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温顺的垂下头,一言不发。
碗被踹翻在地,他睫毛轻颤,像只零破碎的蝶。
“对不起。”
无关对错,嘴里的苦涩占据一切感觉,他一遍一遍的重复,被几乎完成可怖的弧度。瘦弱的脊梁仿佛一触即断。
没有关系的。
他沉默的摆正碗,在心中第无数遍重复。
嘴角,依旧是阳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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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坠入山头,暮色连绵而浅淡。蓝黑色的天幕挣脱红色,缓缓剥离。
灯火一盏盏亮起,夺目的光华彻夜不熄。锅勺碰撞声,带着烟火气的饭菜香飘来。
“吃东西吗?”我垂下眼,声音很低。
男孩摇了摇头,目光明亮而迷离,在黑暗中尤为耀眼。他往旁边挪了挪头依然仰着声音,温和柔软:“陪我坐一会,求你。”带着不易察觉的央求。
我慢慢蹲下,与他并排坐下,冰凉顺着墙壁在脊椎爬行。我侧过身,手指微微蜷缩,眸光暗了暗,还是握紧了拳头。
光落下,他的头发看着软软的。这么悲苦的人儿,为什么头发却软成一塌糊涂。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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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制的盒子静静摆在身旁,浪花阵阵,亲吻着金黄的沙滩。
风吻干了泪痕,黑暗席卷了世界。
我无法想象,昨夜活生生的人,今天离我而去。若是我没有走,或许……
没有或许。
那些凌辱,成了历史。一个流浪汉的消失,没有惊起这座城市的一丝波澜。没有悲悯,没有辱骂,就好像路旁的草木石子,存在的痕迹被抹干净。
我闭了闭眼,将木盒抱在怀里,站起身来。
深蓝的大海拥抱天空,寂静无声地宽容了所有恶意。细腻的粉末扬在空中,风吹,浪涌,融入水中,下潜心脏深处。
白裙飘飞,黑发飞舞,阳光落下,像沟通天地的桥梁。我怔怔地伸手,掌心向上,接住了那束光。柔软温热的触感残留在指尖,忽然顺着手指一路向上,蔓延全身。
我听见了他的祝福。
他自虚空而来,本是满身光明,却带着满身 荆棘离去。他穿越时空,温柔炽热,落在我的手中,从此一束流浪的光归了乡。
时间长河,不曾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