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千古神方》 第二十三章,远方来客
她骂过就转身进屋关门,胡春元却反应很快,迅即冲过去一下把门撞开,闪身挤进去。连红被他撞倒在地上捂住屁股,惊恐地喊,胡春元,你这个反革命想干什么!胡春元冷笑说,反革命,现在哪还有这么光彩的称呼?你也就是个当姨太太的料,不懂政治,看不透形势。当年的反革命,现在的座上客,我现在是爱国台胞,只要说句到蕲城投资,连市长都会围着我转。连红冷笑说,你还把自己当盘菜了,你做梦去吧。我偏不做梦,就要干实在的。胡春元说着就扑过去,把她压在地上,伸手就扯她的裤带。连红使劲护住裤腰,用额头猛撞一下他的太阳穴。胡春元哎哟大叫一声,松开手看着她,你你你还跟我动真的?连红愤怒地瞪着他说,胡春元,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己是阚敬邈的女人了。他现在是啥人你知道吗?全国名医,蕲城的大红人,连市长书记都对他高看一眼。他使个眼色就有人要你的狗命,要想死你就动我一下试试!胡春元像电击一样,抖了下松开手,却还是嘴硬,说,你甭吓唬我,胡春元不是吓唬大的。我知道阚敬邈现在很红,可我还知道她的女人何玲玉让人杀了,赵香雪跳楼死了,刚找个女人又下大牢了。还知道儿子连普跟你断绝了关系,你眼下就是一个单身女人。连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说,我表面上是一个人过,可我一直阚敬邈相好。当年你不是把我送他了吗?俺俩都把你的话当真了,他打心里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跟上他了。你跑了以后,我成了反革命家属,就是因为他跟县里赵书记是朋友,不光没人为难我,还有人照顾我,连办事处居委会都对我高看一眼。要不,我能还住这房子,日子过得这么滋润?
胡春元愣着不说话,显然是对她这番话将信将疑。这时候,邻居家张嫂来了,进门看到胡春元,不好意地说,连红来客人了?连红故意说,什么客人,一个缠我借钱的。我还靠老阚养活呢,哪有闲钱往外借?张嫂你要手头富裕,就借给他几个吧。张嫂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哪有闲钱?看了眼胡春元又说,阚院长给你配的那神仙茶真好,连红你喝的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能不能给他说说,也给我开上一个月的试试?连红爽快地说,这还不好说?晚上我就跟老阚说,让他明天开好带回来,我给你送过去。张嫂对她这话没听明白,就莫明其妙地看着她。连红又说,放心吧张嫂,我一会就给老阚打电话,让他开好带回来。他今晚带来,我今晚就给你送过去。张嫂说声谢谢,一脸狐疑地出门走了。胡春元一直愣着,见张嫂出门离去,这才返过神来说,她说的那茶是阚敬邈用神仙方开的吧?连红说,那还用说?他说最怕我变老,这些年一直让我喝,要不我这快六十岁的老妈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材,这么年轻的模样?胡春元想了下说,你跟他说,我回来了,想见他这个当年的兄弟,感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你给她传个话吧。
阚敬邈听罢莲红说的这些情况,禁不住心里扑扑乱跳,却还是哭笑不得地说:“莲红你真敢扯,说啥吓唬他不好,怎么说你是我的女人?”连红说:“我说是你的女人怎么了?你没女人我没男人,相好不很正常吗?要不怎么让他相信?就说你见不见他吧。”阚敬邈略加思索,说:“见就见吧。我想弄清楚,我那玲玉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连红说:“我看他是打你《神仙方》的主意,你可对他提防着。”阚敬邈一惊:“是吗?”连红说:“我觉得是,他提到你的《神仙方》呢。”
“噢,还真有这可能,”阚敬邈沉思一下,胸有成竹地说,“谢谢你莲红。放心吧,他要真想打《神仙方》的主意,我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猫咬尿泡空欢喜。”
阚敬邈又开了一个月的神仙养生茶,让连红带上走了。事过两天,阚敬邈在家吃饭的时候,香雪娘突然问:“马如琴是恁中医院的吧?”阚敬邈说:“是的,原先是副院长,早就退了。她比我大个八九岁,人挺好,我一直叫她马姨。”香雪娘说:“今天上午,她来找我,说她有个亲戚,单身四十年了,人好,年轻漂亮,想为你搓合呢。”
“莲红是她表侄女,她说该不就是她吧,”阚敬邈心里扑扑跳两下,想,“四十年前,我就为她心动过,难道我跟她真有这个缘分?”香雪娘又说:“马姨带我去环城公园,偷偷看了她,还真漂亮,像个三十来岁的小娘们。我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像咱雪儿。”
阚敬邈想了下,觉得莲红当年还真有点像香雪,不光像香雪,还有点像玲玉,怪不得当年会对她心动,现在见了还有点心动。
想到当年,他就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对连红有了几分认可,于是忍不住问:“那人姓什么叫什么知道吗?”香雪娘说:“马姨说,姓连,叫什么连红。”
“真是她?”阚敬邈一下子想了四十多年前为连红把脉的情景,禁不住怦然心动,“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她更像香雪,怪不得我能喜欢她。”
香雪娘说:“马姨说,连红一小死了爹娘,跟她舅她妗子过,陪她舅的孩子上学,比她舅的孩子学习还好。十五岁那年,她舅也死了。一个叫胡春元的什么官到学校去,一下子就看上了她,带上一口袋大洋去她舅家,要娶连红做小。连红她妗子心狠贪财,就逼连红给姓胡的做小,说你要不答应,就把你卖到窑子去。就这样,连红还不到十六岁做了姓胡的姨太太,哪知道生下孩子没两年,姓胡的那孬种撇下她和孩子跑了。”
阚敬邈这才知道了连红的身世,心里想:“也许她能成为第二个香雪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马如琴陪连红到了阚敬邈家。香雪娘做了几个好菜,又拿出一瓶好酒招待他们。阚敬邈和连红都故意装作互不认识,也不多说话,一晚上都是香雪娘和马如琴两个人说话,都是夸阚敬邈人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本事,夸连红如何如何年轻漂亮,如何如何温柔贤惠。
吃过晚饭,马如琴向阚敬邈使个眼色,说了声“家里有事”就先走了。阚敬邈喝了几盅酒,心里就像长满了茅草,痒痒抓抓的,跟连红说了声:“你们聊吧,我去歇息了。”就上楼去了卧室。
香雪娘见他上楼去了,就跟连红说:“天这么热,你出了一身汗,去洗洗换身衣服吧。”说罢就走进卫生间,调好了洗澡水,招呼连红进去。连红犹疑一下走进卫生间,把自己脱光,就站在喷淋头下淋起来,淋好擦干正想穿衣服,香雪娘抱着香雪的衣服走进来说:“你那衣服都是汗,一会儿我给你洗洗。先穿雪儿这衣裳吧,都是好衣裳你别嫌弃。”连红点头说:“谢谢大姨。”香雪娘说:“不要再叫姨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敬邈叫我娘,你也就我声娘吧。”莲红扑扑心跳,脸上红红热热的,拘谨了半天才叫了声:“谢谢……娘!”
香雪娘盯住她的身子,从上到下欣赏着,夸奖说:“马姨说你都快六十了,我才不信呢,看你这小脸多白多嫩,身上多细又滑溜,奶子也这么好看,我年轻那会儿奶都没这么支楞儿……”
连红穿好衣服,站在客厅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香雪娘看出了她是想留下,说声“跟我上楼看看去”,就把她拉上楼,硬推进阚敬邈的卧室。
今晚要发生的事,阚敬邈心里早有预感,也做了准备,看见连红,进来就急忙下床插门,灯也不关就把她拉上床,三下两下扒光她的衣服……一阵疾风暴雨过后,连红抓过床头的纸,竟然擦出了血迹。阚敬邈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伤着你了?”
“女人的事你不懂,门上的铁锁几十年不下钥匙也会生诱,锈得连缝都没有,我都单身四十多年了,还能跟天天有男人陪的女人一样吗?”连红说着紧紧搂住他,哭了说,“你这神医让我崇拜了四十年,也等了四十年,今天能跟上你,我这辈子怎么也值了!”
中午,阚敬邈正要下班,胡春元找上门来了。阚敬邈跟他寒喧几句,把他拉到饭店,请马如琴过来陪客,让莲红和儿子连普也过来吃饭,哪知道母子俩见面像仇敌一样,谁也不搭理谁。马如琴暗暗捅了下阚敬邈,小声说:“阚院长你看连红那儿子,可有个人样了?”
阚敬邈仔细打量了下连红这无情无义的儿子。那小子西装革履,留着鸡窝一样的长头发,戴着副巴掌大的变色镜,脖子上还挂着狗链子一样的金项链。他把连普打量一番,忍不住小声说:“你妈不容易。”连普看他一眼说:“谁容易?她带我几十年,让我苦几十年,我容易吗?”又说:“我的家事不用外人多嘴,你把俺妈骗到手了,还想再骗个儿子?”阚敬邈火了,说:“我不缺儿子,我三个儿哪个都争气,哪个孝敬爹娘。”说罢看了眼连红,心想:“你这个儿子不要也罢。”
连普还想跟他争论,胡春元连忙打圆场,说:“儿子你叔说的对,他跟我是几十年的好兄弟,现在跟你妈是一家,亲上加亲哩。”阚敬邈瞥他一眼没吭声,心想:“哪跟哪的事儿,你咋不说跟我是情敌?”马如琴觉得气氛太尴尬,连忙端起酒杯说:“马上热菜来了,咱们边喝边聊吧。”“好好,”胡春元应着,喧宾夺主地举起酒杯,冲阚敬邈说:“我得先敬一下自己的兄弟。”阚敬邈对他心存戒备,加上刚生过一肚子气,连忙伸手打住,没好气地说:“我还没问你,你是哪路神仙,找我干什么呢。”胡春元尴尬一下,忙说:“不干什么,我是爱国台胞,给兄弟你送钱来了。”
阚敬邈心想:“真让莲红说准了,他果然是冲《神仙方》来的。”于是故意问:“给我送什么钱,多少钱?”胡春元说:“一百万。不,二百万,让兄弟你一下子变成百万富翁。”阚敬邈问:“无缘无故地给我二百万?”胡春元说:“当年你治好了我的狂犬病,今天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怎么是无缘无故呢?”阚敬邈说:“那好,给我支票还是现金,什么时候给我?我和连红正准备买别墅、买汽车呢。”胡春元说:“兄弟别急,我这没说完呢?”阚敬邈说:“还有什么说的,不是白给,也不是报答救命之恩?”
胡春元又尴尬一下,说:“兄弟你手里不是有本铁拐李的《神仙方》吗?”阚敬邈笑笑:“多少年前的事了,《神仙方》早没了。”胡春元一愣:“没了?”阚敬邈说:“受潮腐烂老鼠咬,早没了。”胡春元说:“传承千年不烂,老舅也没咬,怎么说没就没了?兄弟,那是价值连城的神书啊!”
阚敬邈说:“可不是嘛,要不怎么日伪汉奸、美蒋特务、国外药商、无良医生,都惦记她,打她的坏主意呢?”胡春元听他这样说,就知道《神仙方》还在,于是就说:“《神仙方》你放了四五十年,不知看了多少篇,想必早已烂熟于心,不如把她卖掉。卖掉你就不光是神医了,还是百万富豪呢。”“我从没想过当富豪,”阚敬邈依然笑着说,“《神仙方》更没想过卖,卖也不可能卖给你。那是国家的珍宝,我要献给国家,为中国人除病消灾呢。”胡春元说:“两岸一家亲。我也是中国人,我要《神仙方》也是为人除病消灾。”阚敬邈说:“人跟人可不一样,中国人跟中国人也不一样,当年的何长健、李能也是中国人,可是他们做了汉奸,想杀我,把《神仙方》夺去,献给他们的外国主子。你不是当年的何长建吧?”胡春元也笑了说:“兄弟你落伍喽。现在可没有汉奸了,大陆正跟日本、美国那样的富国亲密呢,大陆的改革开放就是只要给钱,什么都卖。有钱才能发展,发展还真离不开人家呢。”阚敬邈瞥瞥他说:“那是啃洋人扔的骨头,啃惯了。我看有些人是离不开洋人的屎尿了。”
胡春元听出他话中带刺,就有点不快,说:“我向来是不爱帮助人的,帮你卖《神仙方》,真是想报你当年的救命之恩。”阚敬邈问:“是吗?你还记得救命之恩?”胡春元说:“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是兄弟你当年治好了我的狂犬病,我今天才能享受今天的荣华富贵,才能跟你在这说《神仙方》。”
“老兄你提起当年,倒让我想起一件伤心的往事,”阚敬邈目光犀利地盯住他,“就在你如丧家之犬逃命那会儿,我的爱妻何玲玉让人杀了。这事跟你有关吧?”胡春元愣了下说:“这事还真跟我无关。当时徐蚌会战就要开打,我从军统内部得到消息,国民政府已经做好军事失败,放弃江北政权的打算。我在薪城这边杀了不少共产党,怕被清算,就想先去南京,再谋后路。”
马如琴撇撇嘴,瞟他一眼,对阚敬邈说:“看看,还真是丧家之犬哩。”胡春元不理她,接着说:“上峰同意我去南京,条件是让我带《神仙方》去,军统还派两个人来蕲城,专门帮我找《神仙方》。”连红瞪着他问:“那你就杀人?”胡春元说:“人可不是我杀的哈。敬邈兄弟,那天晚上,我让他们去你家找,可你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不知逃哪去了。你那香雪夫人拒不说出你的去向,也不说《神仙方》藏在什么地方,还向外面喊抓强盗抓强盗,那两个蠢货一着急,就把她勒死了。”
“阚院长,你当年当了东郭先生,救了条狼。”马如琴说罢,起身走了。“表姑,咱们一起走,我跟疯狗不同席!”连红说罢紧随马如琴出门去了。
“胡先生,当年我曾跟你说过,疯狗病会犯,你好自为之吧。饭钱我已付过。失陪了!”阚敬邈说罢站起来出门离开,把胡春元父子晾在那里。
女子监狱打电话给阚敬邈,说高玉清今天出狱,想见他一面。阚敬邈心想:“她这是想叫我去接她回来。我这已经有了连红,把她接回来怎么办?”想来想去,他决定让连红陪他一起去。高玉清是聪明人,看到连红,她什么都会明白的。
阚敬邈带着连红,包了辆出租车,去了二百里外的女子监狱,却没想到中午赶到那里,高玉清已经出狱离开了。监管人员告诉他:“高玉清因为表现好,减刑一年出狱。她昨天还说想见你,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变了主意。她让我们转告你,她远走他乡了,让你不要找她。”阚敬邈心里的压力一下子解除了,却又替她担心起来。她一个女人,身上没有一技之长,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在外面两眼一抹黑怎么混?
10月初,阚敬邈接到通知,说蕲城市两会定在11月底召开,让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先做社会调查,准备提案。
阚敬邈认真做了一番调查,整理一大本子调查材料,带着自己的调查结果和满腔愤怒、满腹忧虑地参加这次政协会议。科教文卫组讨论的时候,他努力管控住自己的情绪,抢先发言。
“会前不是让做社会调查呢?我调查了,调查得自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不知哭了多少回,”他说着就激动了,“咱们整天说让老百姓享受改革红利,医疗改革的红利在哪里,老百姓享受到了吗?”
充满嗡嗡声的会场突然安静下了,大家都知道他要放炮了。
“我先说中医。大家都知道中医现在日子很难过。为啥?因为现在中医中药受挤压,没有了生存空间。老百姓相信中医,喜欢中医,新中国初建那会儿,蕲城人还不认西医,可现在呢?政府对中医药不管不问,任由那些自称医疗专家的糟蹋。这还不算,现在中医药医保不给报,让老百姓没办法看中医,让中医坐冷板凳。你们看到了没有,街上医院诊所比饭店还多,能看见中医院、中医诊所吗?”他痛心地说,“医保不报销中医药,逼着中医院用天价西药,天价的这检查那检查,这是不光是损害中医药,也是坑民啊这是。我敢说,不管是北京上海的大中医院,还是小城小镇的小中医院,现在靠望闻问切看病的中医生没几个了,望闻问切的也就剩偏僻地方的小诊所、土中医了,真成了高拿只在民间。为啥会这样?大家想想,中医生看一个病人就挣几块钱挂号费,查血查尿,做CT、磁共振什么的,这化验那检查,一套检查下来就是好几千,哪个中医还望闻问切?中医院也要挣钱吃饭啊!”
会场议论纷纷:“可不是嘛。”“确实是这样。”“现在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