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学的宿舍生活,四个天南地北的人聚在一起,本该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却因为卫生问题争吵不断。
每周的轮值早已安排好了,可宿友小陈却敷衍了事, 地板只用扫把扫一下,大量的污垢残留在地上视而不见,垃圾桶的垃圾满了也不拿去倒掉... ...
我实在忍受不了脏乱的宿舍,只能自己收拾:散落的垃圾用扫帚整一起倒进垃圾袋里;所有桌面整理一遍再擦干净;地板则用洗洁精拖一次后,用清水拖两次;最后再用空气清新剂除异味... ...直到宿舍一尘不染才算完成。
小陈看着我忙上忙下,坐在一旁说:『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宿舍又不是家,随便搞搞不就完事了。』
我努力压着火气回道:『宿舍是大家的,收拾干净住的也舒心,再加上我爱干净,容不下一丝脏乱。』
语毕,她瞥了我一眼没有再出声。另外两个宿友对小陈的意见颇大,起初还会选择忍耐,但日子一久,矛盾激增,便吵了起来。
因为强迫症爱干净的我首当其冲成为“卫生标杆”,也作为靶子成了她们吵架的话题。
同寝室之间彻底撕破脸皮,不爱干净的小陈似乎记恨上我了。我扪心自问,爱干净的我做错了吗?
其实没有,只是一直以来摆脱不了的强迫症在作祟。别人可能认为地板只要一拖就好,而我却忍受不了一丁点儿脏污,对住宿环境追求极致的洁净与舒适,似乎有一种病态的洁癖,但其实并非如此。
2
小学启蒙时,每逢考试前我会把零花钱攒起来买新笔,这是我的“高分仪式感”。可就是这该死的仪式感,一直伴随着我整个学生时代。
若考试前没有新笔,就像失去了战斗的“铠甲”,令我焦灼不安,担心出现失误。于是无论大小考,都得有新笔才心安。
同学们对我的行为疑惑不解:『每次成绩平平,也见不得多“灵验”,可能是个人“癖好”。』
于是,我有了“逢考必买笔”的奇怪标签,但被贴上的标签又不止这么一个。
强迫症初见端倪是我逢考必买新笔,而且它的严重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
大概初中起,一见到对称的物品,我会感到舒心,如果是不对称的则会浑身难受。
因此每次去超市,我都要挑选成型对称的东西,就连房间的布置都是按照对称性原则来摆放。
一次,妈妈在收拾我的房间时,不小心把原来的布置弄乱了。
放学后回家打开房门一看,所有的摆设都被挪了位置,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的我认为被侵犯了领土。
那时正处叛逆期,对妈妈大吼大叫,乱发一通脾气后,不再允许她替我收拾房间。
也许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有意识的保持自己所住环境的整洁。
3
那是我第一次失控,也是开始。
学校的凤凰花每开一季便送走了一届学生,而我在凤凰花开花落中迎来自己的初三。
考试前买新笔和过分偏好对称性已经不再满足我的强迫症的“基本需求”,它已经开始肆意扩充自己的版图。
为了应试一年后的中考,学校要求多加一节补习课,九门学科轮流出卷,以模拟考的形式,要求学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因为试卷难度大,对我来说有些吃力。
只要卷子没有当场做完,我便感到心慌,手一直发抖,字也写得歪歪斜斜,答题的速度更慢了。
虽然老师说写不完可以隔天早上再交,但我每次却坚持写完为止,直到学校空无一人,金乌西斜落幕,华灯初上,我才骑上自行车踏上归途。
当然,老师一下课便走了,试卷也只能隔天一早再提交。
日子一久,门卫叔叔都认识了我,我也被贴上了“年级最努力学生”的标签。但我付出的努力却和成绩不成正比。
每逢考试前一晚,我总感到紧张与压迫,似乎被人勒紧脖子提不上气来,几近窒息地失眠到天亮。
考试当天困感袭来,试卷做不完又陷入补习课同样的焦灼中,考试频频失利。原本会的题因为紧张而出错,成绩并不理想。
尽管如此,我却越挫越勇,每天经常学习到一两点才休息。
4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中考前一个月,经过将近一年的题海战术,我已经对各类题型应付自如,但最后一次的摸底考却失利了。
巨大的恐惧感萦绕于心,南方的五月气温逐渐攀升,天气酷热,而我却觉得冷汗直冒,手脚冰冷,头痛不止,我知道自己生病了。
重感冒带来的副作用是喉咙肿痛和鼻塞,连正常呼吸都困难,待我渐渐好转,只余下几声咳嗽,中考如期而至。
似乎是重感冒缓解了我的考试焦虑。三天考试下来,我竟然正常发挥,考进市区的学校。虽说不是什么重点高中,但环境和升学率还不错。
我以为我的强迫症有了好转。可自从上了高中,一临近考试还是焦虑不断,每逢考试必感冒。
妈妈怀疑我身体是不是出问题,去医院一查没多大毛病,医生说是考试焦虑症。妈妈一听原来只是小事便不在意。
于是我失去了强迫症“被发现”的机会。
也许,在他人眼中我与普通人无异,但内心因强迫症产生的焦灼与煎熬只有自己知道。
当然,也包括后来的完美主义似的洁癖,强迫症产生的强迫思维与行动已非自主意识能够掌控,而是习惯成自然,越陷越深,但就在我身陷“强迫症的囹圄”时,出现了转机。
5
自从宿舍发生争吵后,我敏锐地察觉小陈对我充满敌意,就连她发朋友圈,我都会逐句逐字地研读、反复理解,生怕她真的是在说我的坏话,也害怕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受损。
于是和朋友周周聊天时,我说出一直以来的想法。周周和小陈在同一社团,两人认识。
她告诉我:『小陈没有提起过你们宿舍的事情。虽然她不爱讲卫生,但人品还可以。你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周周的回答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强迫症可能又加重了。也许我需要寻求帮助。
于是我向周周诉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她很认真地聆听。恰好周周的表姐是心理咨询师,在周周的帮助下我开始接触心理咨询。
那一刻我热泪盈眶,打从心底感谢周周,要不是有她的帮忙,可能我都不知自己要被强迫症折磨到什么时候。
咨询前,我非常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经历会被咨询师笑话。
但正式咨询时,我讲述被强迫症困扰的这些年,眼眶通红泪流不止,咨询师并没有嘲笑我,而是对我表示理解与认同。
待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告诉我可以通过日常行为与思维转换改变,并提出几点建议:
『第一,强迫思维或习惯的本质是恐惧。要正视其背后的真正原因,而不是回避它。
第二,找到恐惧本身,并且找到适合自己的解决方式。比如新笔仪式感的背后可能是对考试失利及系列后果的恐惧,则可相对其后果调整心态或做好防范措施。
第三,理解仪式感本身的意义,是锦上添花的赋能,而不是雪中送炭的救赎。』
如今,我已经顺利毕业参加工作,而后结婚生子。
强迫症困扰的十年时光已经逐渐离我远去,它成为年少一段特殊的经历,也是我铭心刻骨的回忆。
也许,待我的孩子长成小小少年,我会讲给他听,也许不会... ...
心理知识小科普
强迫症主要可归纳为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其特点为有意识的强迫和反强迫并存,一些毫无意义、甚至违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冲动反反复复侵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虽体验到这些想法或冲动是来源于自身,极力抵抗,但始终无法控制,二者强烈的冲突使其感到巨大的焦虑和痛苦,影响学习工作、人际交往甚至生活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