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喜欢去距离我家隔着一个山坡的外婆家玩,外婆的家很热闹,前后两个门,除了家里的人多,附近的邻居也时常过来玩,大妈们聚在一起摘菜或者说闲话,那时的我喜欢这种热闹。经过田野及小山路,踩着泥巴小路,路过哗哗流淌的小溪流,到了村头再拐几个弯儿,我和妈妈就来到这几间熟悉的屋子。
外婆是一个寻常的乡间妇人,平和而软糯,像极了这乡间的山水。每回去她都热情的招待我们,会从一个大红色的塑料小桶里拿出她自己做的锅巴,那锅巴是黄色的,很薄脆,是在农家大柴灶的锅里用自家产的菜籽油煎成的,不过吃的时候并不太油腻,百吃不厌,也许正因此每回都盼望着去外婆家。外婆做锅巴是因为外公喜欢喝酒的时候吃它。后来,外公的牙齿咬不动锅巴了,外婆就不做了,从那一天起我就再没吃过那样好吃的锅巴了。外婆家的饭,因为放的水少,烧好后有些干,一粒粒的硬,而我那时觉得外婆家的饭很特别,是别人家里烧不出来的。我们每次去外婆家,因为考虑到要回去,所以总是可以在四点多就吃晚饭了,只要是吃就足够让我开心。
外婆家除了锅巴还有几道家常小菜是留在我记忆里的,有一道是用小虾米腌制的青辣椒,小虾米是外公从河里用网兜来的,放入青椒一起腌制鲜香味美,我迷上它,只要这个就不需其他菜了。还有一道是外公打来的白条鱼,腌制过后晒一晒再清蒸,别有风味。我像小猫咪一样,深深爱着外婆家这些有腥味的菜。
外婆家的门前种植了许多花卉,菊花和凤仙花是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两种。外婆家的凤仙花花色很多,还有罕见的白色。菊花呢,有黄有紫有白。很小的时候,婆婆还在,她穿着与我们这个时代不同的旧式蓝布衣,脚上是外婆做的千层底小布鞋,婆婆是裹了小脚的,所以市面上不好买鞋。婆婆的蓝布衣上还系着从前鲜粉色的绳带,灰白色的头发盘成一个传统的发髻。秋季菊花开时,我去了总会说:“婆婆,我们去看菊花吧!”“好好好!”她总是这么回答,和蔼又宁静,我便牵着她的手,跨过门槛,和婆婆一起看那盛开在秋色里素雅宁静的菊花。去外婆家的次数也多,每回去都会做同样的事,小小的我觉察到没意思了,但每次还是像惯例一样的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也不知再垮了多少次那门槛,婆婆就静静的走了,九十多岁,在某天夜里悄无声息的走了。而在记忆里,那些菊花仿佛一直伴随着婆婆,金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大朵大朵的在每一个秋日里绽放着,陪伴着这位久经劳累的祥和宁静的老人。
长大后的我,性格孤僻,不似小时那样开朗,倒是一直很安静的活着,也没经历太大的风雨,像乡间的溪水一直潺潺的流着,随遇而安,只是也不知该流向哪个明天。好多事,在不知不觉的变化着,外婆家的房子也拆了盖上楼房,这些年农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变化在年幼时总觉得缓慢,年龄越大,越似翻滚的云海,让人来不及去思索和体味。而人也回不去从前,便只能在这下着小雨的秋日里,忙里找闲,寻着记忆的绳索去深嗅那些香气,锅巴香、饭儿香、鱼儿香、菊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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