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像一本打开的书
那些错落有致的房屋
是布满村庄的诗行
而字里行间的每一个方块
就是一个温暖的家
——题记
壹
在二叔家里的供桌上,看到一本《李氏家谱》,是用旧的棉沙布制作,封面显得泛黄而沉旧,有些页面已被催成黒色,四角边头发毛,略显破烂,看来是有些年头了。听叔叔说,这本家谱是民国初年重修的,只记载了我们这一支系,大族的家谱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已经烧了。一并烧去的,还有李氏祠堂,砖瓦木料也被改建了学校。而这本则是被当大队干部的二叔从余烬中抢救出来的。小心翼翼的翻看,家谱是一个名叫杨道士的门生用工整的小楷书写,笔力充沛,笔势圆活。一笔一画的记录着我们这一家族从明代洪武十五年(即公元1382年),自山西大槐下迁徙至今,已整整十七代人的生命轨迹。当然迁移的原因,家谱并没有记述,有的说瘟疫,有的说洪水,有的说战争,有的说是发配,到底为什么,没去考证。其实,所谓的故乡原本都是他乡。十七代人的历程,骨子里、血液中,早已成为地地道道的西北人。
祖宗们就活在这家谱里。这家谱恰如一棵生长了好几百年的大树,每一根枝干、每一片叶子——包括生长着的和已经飘落的。从这本家谱里,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祖上姓甚名谁,终于知道了我的村庄诞生的大致年代。轻轻地翻着,好象一个个祖先,一辈辈地向我走来。当初世祖李茂林来到祁连山下的这个地方时,几百年前的田野,一定沒有现在这么平整,一定是荊刺丛生,雚木盘缠,有乱石虎踞龙盘。一定有张牙舞爪的野生动物横行,有食肉野物威胁人的生命。在一个太阳喷薄而出的早晨,他携妻带子,从山西大槐树下聚集,一步步来到这里,选择这片地势开阔、土地平坦、水源充足的地方,就地打了几孔窑洞,以勤劳的双手,世代耕种,繁衍生息,延续着古老的农耕文明。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块土地上生儿育女,婚丧嫁娶,起房造屋。自此之后,人口逐渐增加,屋舍越修越多,家大了就分出了无数个小家,村落便形了。当然一同来的人姓氏各异,张、王、李、赵、陈、周……都有。由于居住分散,当初不像今天这样分村分组来界别,先人们为了方便交流,便根据各自居住的地方,以姓氏和地形地貌来命名。如李家庄、滕家庄、赵家庄、张家庄、杨家庄、张家沟湾等等……
普通的家族注定只能在这贫瘠的土地里做普通的亊。前后十七代人,没有出过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最大的也只当过一县之长,那还是近代的事。翻着这泛黄的册页,寻找着先祖们纵横交错的目光足迹,读着许多已经终结的记录,眼前似乎又幻化出无数个模糊的影子,他们在荒草地间,独家筑屋造房,垦田播种,生育繁衍。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土地翻了一回又一回,劳累也罢,辛苦也罢,祖辈们的希望总是永存的。当房舍上的炊烟伴随着暮霭缓缓升起一天的劳累便随着夜色飘散,便有了田野里荷犁而归的悠扬歌声,有了饭桌上愉快的谈笑,有了幸福的红烛,也有了大树下,院子里不绝如缕的向往。
一部家谱,就是一座人物画廊,就是隔世的脸谱。我们的这本家谱,记述的很是简单,只是在每一个先人的后面,写着生卒年月、葬地及娶妻李X氏,阳春几何,后人几个,依次是……。这本家谱里记述的第十二代人之后的族亲,我多少有些知道,第十二代之前的祖辈、只能在这本宗谱上寻得到他们的名字及一些片言只语的生平事迹了。丰富而漫长的一生,浓缩成几十个字。简单而单调,丝毫看不出褒贬。但相隔几百年后,脉络依旧清晰。当然,随着岁月的流失,一辈辈人走了,一辈辈人又来了,发生在祖辈间许多人生故事,许多都湮没了。代代口传残存下来的,依旧按各自的情节发展着、铺陈着,大多则被岁月风干在了厚重的历史尘土之中。
翻完家谱,我心情沉重,感慨不已。时间,回旋: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家谱依旧会忠实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