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主旋律
外公与奶奶是堂兄妹,那时候家里穷,爷爷又死得早,奶奶家更是捉襟见肘。于是,外公把大女儿嫁给了奶奶的大儿子,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俩虽是近亲结婚,我们兄妹俩倒还算聪明[偷笑])。听人说,大女儿嫁作大媳妇,辛苦一辈子。这话真的不假,母亲辛苦了一辈子,也辛酸了一辈子。父母亲结婚了,奶奶把家里唯一的一间房子给他们作了新房。当时,母亲觉得很幸福。新房是一间坐北朝南的楼房,上下两层,与它一字排开共三间,东边两间是隔壁邻居家的。这些房子一律是砖墙青瓦,木梯木楼板,两边承重墙中间还穿插着几根粗壮的木柱,南面是𥦬台,一个两门双开窗,一律是木头的,轻巧而灵活。窗台下面是木质的墙面,窗外有约五十公分宽的窗台,小时候的我们曾经从这家爬到那家,觉得十分好玩。窗台外侧则是盖着青瓦的斜坡状的廊檐了。一字排开的三间楼房,统一的格局,统一的结构,我想它们肯定是同一个人建造的,后来分枝散叶,兄弟分家才是现在这样的。那座木梯很窄,也有点陡,只容一人上下,据说小时候我曾经从楼梯上滚下来,幸好没事,否则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梯子顶头开了一个"天窗",也就两块砖面大小,镶嵌着一块透明的玻璃,以便光线透进来照亮楼梯口。房子很矮,尤其是上面靠近窗户的位置,父亲的头总能碰到天花板。房子的隔音效果也不大好,隔壁家一个细小的动作,也能振动到你。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曾经是我童年记忆里的小乐园。
没过几年,小叔结婚了,作为大哥大嫂的父母亲,只能把房子让给小弟。于是我们一家四囗搬到了紧挨着老屋的"大房间"。虽说是"大房间",其实不大,也就十平米左右。这间平房属于爷爷在外地的弟弟,算是暂时借用我们的,屋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披",算是厨房了。"大房间"的门是开在老屋的西墙上,为了彻底分家,小叔堵了门口,让我们另开一个门,而这个门只能开在南墙了,南墙外是几家公用的廊棚。所以记忆中的"大房间"一年四季没有阳光,家里潮湿多虫,还经常能看到大青蛇从墙缝里爬出来吓人。
时光流逝,四季更替。我们兄妹俩渐渐长大了,"大房间"已经挤不下我们一家四口了。父母亲商量着把厨房扩建一下作卧房,因为房产不是自己的,必须征求主人的意见。于是,父亲特地跑去嵊州请示爷爷的弟弟,征求了老人家同意后,父母亲开始着手准备旧房翻新。当然也化光了他们多年的积蓄。新房建起来了,也就十多平米的一间平房,因为东边靠着老屋,雨水没地方排,于是在房子内驾了一条"天沟",专门排屋顶的雨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一到下雨天,叮叮咚咚的雨水就成了那些夜晚的催眠曲。一旦遇上大雨,雨水汹涌而来,"天沟"来不及吞吐,只能哗哗哗往外冒。于是乎,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这可忙坏了一家人,床顶上、箱柜上、床后面……,放满了各种各样接雨水用的盆盆罐罐,而那晚的雨水交响曲更是热闹非凡了。到了梅雨季节,房子里面到处是潮湿的,地上石板是湿的,墙面是黏黏的,家具和床是湿的,甚至被子、衣服都是潮潮的。我想我的关节问题可能与那时候的居住环境有很大关系。那时候,真羡慕别人的楼房,至少不用忍受这样的潮湿。
夏天蛇虫乱爬,晚上黑灯瞎火最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蛇,蛐蛐、蚯蚓更是一点也不客气,到处乱跑。冬天,呼呼的北风乱窜,总能从檐缝里、门缝里往屋内钻,躲在被窝里还悚悚发抖。而床顶上的老鼠却是闹得欢,一会儿从这根床柱飞速滑下,一会儿又从那根床柱飞快上爬,一会儿"吱吱吱"乱叫,一会儿"嘶嘶嘶"咬得欢。而那顶厚厚的帐子,给了我不少的安全感。
初中毕业升了中专,我的户口也迁到了学校,而父母亲早年申请的批房地基,因为人口减少了一个不得不放弃,那些超出的面积需要现金购买,况且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时候,大家经济都困难,哪里有钱借给别人,更何况我父母亲也怕欠债。于是,住房问题一直困扰着父母亲,竟成了他们心中一生的疙瘩。小叔家因是独生子女,享受特批政策造了新房搬出了老屋,而那间本来属于我家的老屋,父母又化了七千元钱,终于又回到了我们名下。父母又搬到了老屋里,只是老屋更加破旧不堪了。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兄妹俩都已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而老屋因年久失修,早己摇摇欲坠。只因有旁边房子相互牵制着,才不至于轰然倒塌。父母搬到了隔壁那间翻修的楼房,老屋,亦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随着黄酒小镇规划的公布,老屋也在拆迁规划内,只是还没有确定的时间。作为时光的痕迹,它已经屹立了一百多年,它身上的创伤,倾诉着岁月流逝的无情,而大门上的两个铁环、被踩踏变形的木门槛、两扇低矮的"摇门",均见证着历史的变迁,见证着父母及上几辈人的辛酸和拼搏。
老屋,曾经载满了我童年的欢乐和美好的回忆。老屋,也有父母亲一辈子的辛酸和太多的无奈。老屋,更有时光赋予的历史沉淀和岁月镌刻的创伤。老屋,也曾欢笑和眼泪齐飞,也曾爱恨交加,也曾希望和梦想同驻……。在不久的将来,在农村城市化的建设浪潮中,老屋将永远从地球上消失。只是,它曾赋予我们家的温暖,赋予我们家的爱的记忆,将一直陪伴着我们,也将温暖我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