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抓剑
“禁空”二字一出,护城大阵陡然一颤,一面虚影整个从大阵脱出,向外散去,直至百里,才淡然消失于虚空。
那虚影所过之处,凭借法术飞行、停留在城外半空的巫道中人,全部都像是被什么巨力一把抓住一般,纷纷想着地面直直坠下,就连强悍无匹的星蓝骷髅也不例外。
只听“噗” “噗”“噗”数声,已有数名在原本飞在低空的巫道弟子坠入地面,激起阵阵土石,其人或伤或亡。
黑衣巫女见状,终于变了颜色,提裙直向吕升衣飞奔而去,看着它极速坠落,不避不躲,反而冲着吕升衣一跃而起。
就在吕升衣即将撞地之际,黑衣巫女终于到达了和其平齐的位置,她双手平张,一道炙热光焰自她体内直冲而出,与吕升衣联成一体,将其二人稳稳托在了空中。
光焰即出,迅速厚实、涨大,眼看着,黑衣巫女和吕升衣两个就又要被托至墙头平齐位置。
就在这一瞬,只听“翁空”一声,千石弓弓弦一弹,猎鹰箭终于离弦。
穆闵此时已深知这星蓝骷髅实力非凡,绝非自己能够对付,是故不敢有任何留手,一上来就出全力,只求给其造些麻烦,她以神念死死锁定吕升衣,按照赵师伯传授的法门,将下元宫中的全部法力俱都压缩、凝聚在箭尖之上,窥准时机,射了出去。
那猎鹰箭速度快得拉出一道残影,眨眼间便到吕升衣面前。穆闵聚精会神看得分明,高喊一声:“点爆!”。
就在吕升衣和黑衣巫女身前,猎鹰箭发出了极耀眼得光芒,紧接着,巨大爆炸声、隆隆轰鸣声起,此箭势大,一旦射出,立时荡开数道云霞,散出几股罡风,城墙之上,唯有博彦能够挺立一时,剩下的,连带穆闵在内,立时被这罡风吹了个东倒西歪,有摔落在城头石板地面的,甚至被激得吐出血来。
穆言此时只盯着吕升衣,见到他已被光焰整个死死遮住,立即右手食指、中指两指屏住、伸出,抵住自己的眉心,背后一黑一白两柄长剑立即感应,争鸣而出,相互找寻,合在了一处,化作了一柄半黑半白的巨剑。穆言伸指点向吕升衣刚刚立身之处,巨剑剑尖直指爆炸处,狠狠刺了进去。
巨剑刺入之处,光芒未衰,热焰又起,光热交织,深夜之中将城墙之外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穆言见了,脸色更加阴沉二分,此时他心意与自己的璧合剑相通,清晰地感受到那热焰严密地抵御住了这一刺,没有得见寸功。
穆言默默以神念检视吕升衣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口中吟诵法咒,再次将令牌高高举起。
光亮通明当中,令牌银色火花四射,点点落在防护罩四处。
遇到这些星星点点的银色火花,透明的防护罩各个部位如同春雪遇雨一般,立即融解,与那些火花混在了一处。
博彦看着眼前的绮丽景象哑口无言,只剩连声长叹,干脆四肢伏地,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穆言冷眼看着,待身前的防护罩被银色火花涤荡的千疮百孔,连带着城墙也开始了剧烈抖动之时,方始抬手,召回了璧合剑。
璧合剑剑尖对天,自穆言头顶向上直飞而起,带起了无数消融防护罩后的已经变得有拳头大的银花,随着不停上飞,不停有银花受吸引而覆盖在了剑身之上。
待飞到了众人视线的极限,璧合剑剑身之上已经汇聚了绝大多数的银花,形态也比之前一下子大了数倍。
在此高度,璧合巨剑缓缓掉头而下,再次指向了吕升衣的位置。
那处的爆炸渐渐停息,吕升衣和黑衣巫女缓缓就要露出身形,他们身形挺立在原处纹丝未动,像是没有受到穆闵猎鹰箭和穆言之前璧合剑的丝毫影响。
穆言仍旧是牢牢盯着吕升衣,双手缓缓挥下,寒声道:“杀!”
璧合巨剑立时仿佛流星坠地,奔向了吕升衣。
其间,巨剑下落速度过快,不时有银花分解落下,击中了城下刚刚落地、正犹豫彷徨的巫人或者受染修士。
被那银花击中之人,基本没有抵御之力,大多都是立即全身燃起银色火焰,汹汹燃烧片刻,就成了一滩浓水,与银焰混杂,化成了地上的一团斑斓。
眨眼功夫,城下巫道攻城一方的人数便因此死伤了将近一半。
同一时间,威力大增的璧合剑,再次刺向了吕升衣。
此时,吕升衣和身后的黑衣巫女已经完全露出了身形。只见吕升衣左手手骨伸展,牢牢抓住了那只猎鹰箭,自己全身上下不见一丝损伤。倒是黑衣巫女的衣袍兜头,被猎鹰箭引出的爆裂气息热焦了少许,散露出巫女紫发,显得有些狼狈。
此次璧合剑来势汹汹,吕升衣倒是没有再不理不睬,而是伸展了五根右手指骨,向上一挥。
环绕在其身边的炙热光焰立时分出大大一团,直冲而上,化作一只大手形态,迎向了璧合剑。
穆言见到吕升衣身边的光焰竟能直接聚拢化形,牙关猛地一咬,发出一声大吼,直接捏爆了手中的令牌。
防护罩屡次三番经过激烈冲击,本已颤抖、摇摆不停,随着穆言手中令牌一爆,更是直接崩溃,直接散为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气箭、气针,追着璧合剑,一同打向了吕升衣。
光焰大手对上璧合巨剑,无数银花在大手上炸开,巨剑一个晃动,划向了那大手的中指根部。
那大手对这些都恍若未闻,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和阻碍,只是向上一探,仅仅一个照面,就牢牢地扣住了巨剑,并且将之拉向了吕升衣。
巨剑一失控制,穆言便即闷哼一声,一丝鲜血自他嘴角留了下来,未待穆言再做什么反应,又听“咔哒”一声,大手已经捏开了巨剑,穆言立即“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其丹田处像是受了重锤狠狠一击,在高空再也站立不住,向着城头掉落而去。
再看吕升衣,其已经将璧合剑抓到了右手指骨之间,那剑又还原为黑白二剑,并各有数道裂纹,正在它手中低鸣不止,如泣如诉。
第一百零二章 攥拳
穆言自空中掉落,被穆闵驾起符阵接住落于城头,可是终究失了与本命法宝璧合剑的联系,丹田下元宫大受震动,法力在体内乱窜,劲道汇聚在了檀中穴,相互激荡,一个难耐,喷出了一口黑血。
穆言不顾伤势,甩开穆闵的搀扶,直指着那星蓝骷髅惊疑说道:“这是,这是璃火罩!你炼成了璃火罩!你命盘在北宫六宿,想当年你就立誓要唤起室火猪的星宿印记。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而且竟然能够做成了!”
吕升衣把玩着左手手骨中卡着的黑白二把璧合剑,骷髅眼眶中赤火忽闪了几下,又发出了吱吱啦啦的声音,语速倒是比方才快了少许,话语也连贯了不少,却并未理睬穆言所讲,只是说道:“这是……璧合……剑,那……么,你就是穆……言了。这许多年未……见,阁下居然没什么长……进,也是可叹。”
“哼”,穆言没了言语,依旧牢牢盯着吕升衣,一手死死攥住腰间的储物袋,却迟迟不肯打开,渐渐地,那手连带着储物袋一同剧烈的颤抖起来。
那星蓝骷髅好像对穆言兴趣寥寥,而是右手手骨摩挲了摩挲捏在掌中的猎鹰箭,对着穆闵说道:“你这娃儿,气运当……真了得,竟然能够入手星马铁的法……器。这……样好了,如果……,你能够再献上拳头大小的精纯星马铁,本尊就破例收你为……奴。如何?”
穆闵看着这骷髅与师父斗法,没过几招就轻松碾压之,心知吕升衣的话其实并无半点狂妄,但是穆闵性子纯粹,说什么也再不能忍受与人为奴,有心求死看着也难,一颗心就这么沉了下去,双手不受控制地也颤抖了起来。
黑衣巫女看着星蓝骷髅建功,早就喜上了眉梢,丰婀腰肢一扭,就贴上了吕升衣后背,刚刚张口欲言,突然,夜空极高处迸出了一抹亮眼火焰,冲着那巫女一闪直坠而下。
巫女见状神情郑重,展开葱白玉掌,小心接住了那朵火焰,其间显出一张纸条,巫女匆匆一瞥,纸条便在火焰中燃烧了起来,片刻后即化成了飞灰。
巫女脸色发白,紧贴着骷髅头颅,耳语了几句,那骷髅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巫女这才恢复了些血色,站在那团炙热火焰之上,低头与星蓝骷髅并立,再无其他任何言语。
吕升衣又看了穆闵一眼,见她毫无表示,怪笑了两声,右手骨骼一攥,那支猎鹰箭消失无踪,不知被其收到了何处。
另一只手中的背黄州修炼豪门的结丹修士都视为珍宝的璧合剑,吕升衣却不太在意,左手指骨轻松,就将其丢到了地上。
吕升衣再次望向穆言,将右手抬到自己颈边,慢慢做出了一个攥拳的动作,示意穆言,迟早被吕升衣捏碎了喉咙。
穆言气得浑身轻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却没有能做出任何表示,沉默在了原地,穆闵在一旁窥着师父,发现在穆言眼底深处,到底是没有能完全掩住深深的惧意。
吕升衣向着对面挑衅之后,也不管在场众人愕然之情,其两边臂骨一个虚抬,其周身上下正在燃烧的光焰忽地一涨,形成一道冲天而起的光幕,热浪四溢,多人抵受不住,正要退避,又发现那光幕猛地一落,眨眼间,片朵焰火尽皆不见,再寻吕升衣和黑衣巫女,已经全无踪影。
本来,还有部分巫众由各级头领率领,在城下集结列阵,摩拳擦掌准备着再一次发动攻击。这时,却突然发现见不到黑衣巫女,巫道一方各色人等顿时全部陷入了混乱,大部分在原地呆立,零星几个善看风头之徒,当机立断,各选方向,极速撤走。
穆闵是个老于厮杀的,遇到这种机会,如何能够放过?当即抓着衣领把博彦拽了过来,把他上半个身子都按到了墙头之外,对博彦指明了巫道人员逃散最多的三个方向。
作为太乙道内门弟子,博彦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了出色的决断能力,几乎是瞬间,就从的对吕升衣神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将城头修士武士分成几个百人队,调遣出城破敌。
穆闵本欲随同出征,但是看到师父穆言仍然呆立在那里,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穆闵心中放心不下,无奈只得熄了下城的念头,陪在了穆言身边。
穆言木然地看着城下灯火通明,仙、巫双方激烈争斗,良久,突然发声问穆闵:“适才你射向吕升衣的那一箭,威力惊人,便是我对上了,也不好应付,是把你赵师伯的点爆的一招练成了?”
穆闵这才猛然想起,点爆式自己之前是几经苦练、不得其法、难以施展的,今日不知何故,竟然第一次施展出了点爆的招式。
穆闵把此事说与穆言,穆言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便如此,你在这里重新施展一次,再给为师看看。”
穆闵听命弯弓搭箭、静气凝神,待想要再发一次点爆,却是又陷入到了之前那种入不得门径的状态,再也不能达到发射点爆箭式的境界。
穆言看了十分平静,似是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说道:“你于弓箭方面还是很有些天赋,能够筑基初期的境界,就掌握了一些引弓术的精髓,已属不易。”
“至于你刚才为什么能够用出点爆”,穆言接着说道:“其实修行之中并不少见,在生死一发之际,身体神魂所承受的压力远远大过平常,在功法等方面突然获得突破,也属正常。”
穆闵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问道:“师尊,所以修士很多都愿意去边荒险危险之地去历练,是不是就为了抓住那危难中一瞬即失的体悟?”
穆言颔首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随即,他轻轻叹息,以穆闵都难听到的声音自语道:“若不是吾贪恋师门内的逍遥安逸,又何至落在了吕升衣那贼子的后面?”
穆闵若有所悟,不再多言。
第一百零三章 皇宫
穆言定了定心神,并未对此多做纠结,伸手将被丢弃在地上的黑白双剑召回,郑重看向了穆闵,说道:“吕升衣此时出现在皇城,看来巫道入侵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我在此坐镇以防生乱,你速去找你闫师伯报信。
说罢,穆言从道袍衣襟上撕下一小块丝布,咬破指尖,在其上写了“升衣归,室火猪”六个字,递给穆闵,让她送与闫师伯。
之后,穆言取出鼓鼓一袋灵石,从中分出十枚中阶、百枚初阶的,赐予穆闵,拿着剩余的大半,向着支撑防护大阵运行的法阵走去。
穆闵也不再停留,向着城内闫士梵住所奔去。
到了太乙道道观之外,见一英武少年正持棍领着几名甲兵在大门守卫,穆闵远远认出是宇文梁,连忙高声招呼。
宇文梁看到是穆闵眼神露出一抹喜色,随即脸色就沉重下来,来到穆闵近前,低声问道:“莫非是城门失守?”
穆闵急着去见闫士梵,简要将方才城门激斗的情形讲了。
宇文梁听闻星蓝骷髅强悍,面上虽不肯过多表现,眼中还是多了几分忧虑,他让开身形对穆闵双手抱拳,说道:“多保重!”
穆闵拱手回礼,匆匆闪身进了道观。
入内见到闫士梵,穆闵立即将守城之事作了禀告,重点说了星蓝骷髅吕升衣之事,并将穆言的字条乘上。
闫士梵淡然地听过穆闵的讲述,对于吕升衣出现在城外,全无穆言那般激烈的反应,只眼光扫过纸条上的“室火猪”三个字时,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反而是听穆闵提到吕升衣身边的黑衣巫女和关内侯府的侗氏有着七分相像,闫士梵细细查问了一番。
闫士梵思索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枚古铜手牌交给穆闵,道:“这个侗氏,恐怕是有些蹊跷。这样,你持我手牌,不拘什么法子,将侗氏带出,带到皇宫,再做打算。”
“带到皇宫?不是道观?”穆闵不解,向闫师伯确认。
“不错,就是皇宫。”闫士梵面无表情地予以确认。
穆闵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无法再问,就此领令而去。
出了道观,穆闵才有闲情观望城内街景。经过城门一夜鏖战,城中安详了数十年太平岁月百姓已经被喊杀声、法术声吓破了胆子,偌大的道路上,竟无几人行走,便有零星几个,也是形色匆匆、仓皇四顾,街上全没了平时的繁华热闹。
穆闵心中叹息一声,寻着去往关内侯府的方向,便要赶路。正这时,腰间储物袋一道光芒透出,一声清鸣传来,青莲玉竟然自行从古灯脱出,直飞而出,在穆闵头顶绕了个圈子,就要自行向西飞走。
穆闵大急,立刻纵身飞起,双手合拢,运起暖玉决将青莲玉压制在了掌内。
青莲玉挣脱了几番不能建功,光芒和清鸣声这才渐渐淡去,在穆闵手里安静了下来。
穆闵向西眺望,见到一路过去最宽广巍峨的乃是自家的关内侯府,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又沉重了几分,紧紧攥着青莲玉,匆匆去了。
同一时间,皇城城门外战场不远处。钱瑜愣愣看着黄州势力将巫道各色人等或杀或逐或抓,其面上表情木然,也不知悲喜。
此处并不只钱瑜一人,她身后不远处还并肩静立着三位,分别是刚刚在北岸山交过手的红白衣巫女、吴师兄,还有把幽甜儿吓得不轻、刚受了箭伤未愈的孟师兄。
良久,红白衣巫女终于打破了此间寂静,向钱瑜问道:“此处离城门极近,一个不留意,就可能受到池鱼之殃、被他们围攻,不若随我等返回圣营。”
钱瑜一声不吭,但还是转过了身来。
突然,她腰间灵兽袋一阵轻抖,钱瑜伸手一探,地上光芒闪过,现出一只巨大无比、却又瘦骨嶙峋的巨兽,正是阔叶林山旁被钱瑜降服的疯猪。
这疯猪也不知被拘在灵兽袋中几年了,居然还支撑得住,只是身上瘦得吓人,眼中赤红也黯然了大半。
这疯猪懵懂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向着钱瑜低头伏身。
钱瑜看着眼前这头疯猪,嘴角撇了一撇,指着北岸山方向,说道:“忘记了还曾将你收入麾下,这次你没什么用,去,自去调养,之后在北岸山等我。”
那猪哼哼二声,一摇三晃地去了。
一旁得红白衣巫女静静看着钱瑜处置疯猪,瞅着钱瑜黑白颜色分明的头身,咧嘴呵呵一笑,以右手抚左肩微微躬了一躬,唱道:“卜咸将夕降兮!”
那巫女身后的吴、孟两位师兄,听得巫女此言,亦都右手抚左肩,含混跟着唱了一遍。
唱毕,巫女对钱瑜说道:“恭喜道友得窥圣功门径,他日大成,定能成为圣道栋梁。”
钱瑜冷哼一声,也不接这话,只问:“事成之后,如何传我功法?”
红衣巫女眉眼笑意更浓,立即答道:“圣道大人亲口许了的,事情一旦有了眉目,将由花山优选一名结丹期的高人,收道友入门中,倾囊以授。”
钱瑜无话,复又转向战场残斗,发起楞来。
同一时间,城中太乙道一处道观之中,幽甜儿正在缠着幽南子撒娇嬉戏,突然,一股黑气直接在她的印堂正中爆出,迅速蔓延至全身。幽甜儿双眼一翻,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幽南子抱住幽甜儿以神念检视,发觉幽甜儿的症状竟然与杨伟雄有几分相似,立时表情凝重起来,甩开左右的仆役丫鬟,背起幽甜儿,向着太乙祖师清修之地疾走。
同一时间,皇城以南千里处,昔日一处繁华小镇已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各形各色的帐篷,其间中心位置,新立起了一栋小巧精美二层竹楼,其位置、用料、造型都极尽讲究,与周边环境形成了怪异的差距。
第一百零四章 竹楼
竹楼下腾地闪起一团火焰,复又倏地消散无踪,从中显出二个身影,漫步走上竹楼,正是星蓝骷髅吕升衣和黑衣巫女。
竹楼下本来巫人、武士穿梭如织,不时有嬉笑怒骂声响,这二位一现身,附近立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黑衣巫女一路上楼神色惴惴,进得二楼房间,见到窗旁有一削瘦、暗衣的背影,立即跪下道:“卜咸将夕降兮!启禀大人,这次升衣险些一举攻破皇城,为圣道立下了大功。”
她话音刚落,一点黑影从背影中飞出,落于黑衣巫女的肩头,“哔噗”一声,燃起了莹莹深绿幽火。
那巫女不敢挣扎,只得任由幽火在自己肩头燃烧,不一会儿其头面便被汗水湿透,看来是受到了严刑,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只得自己深深低下头去。
吕升衣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巫女肩头幽火,没有任何援手的意思。
待那幽火燃烧的时间长了,巫女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前后摇晃起来,浑身汗湿重衣,又少顷,干脆扑倒在了身前的地板之上。
这时,窗旁人才伸手一招,收回了那一点幽火,在掌中把玩,细看过去,幽火之中是一只又小又圆的绿虫,仿佛刚刚饱餐了一顿,兴奋地对着主人“嘶嘶”叫唤。
这人摆了摆手,立即有一名端着银盆的仆从出现,竟是个有筑基修为的,冲着巫女泼下一盆冷水,复又退下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巫女才悠悠转醒,察觉窗旁人还在看她,不敢说冷不敢喊疼,勉力起身,终于不言不语地站在了吕升衣身后。
这位大人以干枯的声音冷冷言道:“攻城罢了,侗蔓,我问你,为何要擅自用到璃火罩?自行其是者,有功不赏,误事必罚。记得了?”
黑衣巫女侗蔓全身一抖,赶紧应声道:“是。”
吕升衣亦微微俯身,平声静气说道:“听凭元哲大人吩咐。”
巫道大人元哲转过身去,再次看向了窗外。
半晌,元哲说道:“时机将至,你们去吧,此次,务竟全功。”
侗蔓和吕升衣皆抱拳领命,之后,便转身向楼下走去。
皇城中太乙真人清修之地,地面蒲团之上俯卧着昏迷不醒的二个人,一个是求见太乙真人的西海平浪宫弟子杨伟雄,一个是太乙真人的嫡系血脉后人幽甜儿。
此时,太乙真人很难得没有去研究秘图,而是在亲自救治这两名低阶弟子,旁边有闫士梵和幽南子侍立。
太乙真人右手单手托着二枚雪白的丸药,以自身精妙的法力将其在掌内翻炒,药香不时溢出,遍布整个密室。
如此翻炒了得有一个时辰,太乙真人才慢慢停手,示意闫士梵和幽南子分别扶起一人,在太乙真人两侧盘膝而坐。
太乙真人分别向杨伟雄和幽甜儿各伸出一指,将雪白丸药点入他们口中,继而指尖在他们全身经脉划过,引导着药力发散入其穴位脉络之中,并聚起二人体内四处蔓延的黑气。
最后,随着药力发散完毕、黑气不断聚合,指尖分别停在了二人丹田正中,太乙真人轻声一喝,二人体内黑气终于聚成一个黑色小球,一晃消失在他们的气海当中。
幽南子见了大喜,拍掌道:“成了!还是祖师法力通神,外道邪术在您老人家面前只能无所遁形。”
太乙真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缓缓摇头:“这是尸魔气,在此界怕是已消失千年了,不想今日又重现人间。”
闫士梵叹气摇头,对幽南子说道:“你本领低微,性格就要更持重些!如此轻浮跳脱,日后如何能担当我太乙道的大任?”
幽南子见师父当着祖师面前,也如此教训自己,眼光忍不住波的一跳,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深自内敛,迅速低下了头并不吭声。
太乙真人对此视而不见,接着说道:“所幸发现的早,没有让尸魔气毁了三宫和经脉,加上我出手调理,以百解丸为核,集齐他们体内魔气,暂时封印了起来。”
太乙真人面向闫士梵又吩咐道:“如此治理,对他们的身体或者今后的修炼都不会有什么阻碍,但是到底留下了隐患,何时爆发,连为师也推断不出,能否躲过,还是要看他们自身的修行和机缘。你今后要照拂一二。”
闫士梵自然恭谨抱拳应下。
太乙真人最后问道:“杨伟雄传讯说‘夜航’要再次出世了?”
闫士梵顿时目露狂热之色,答到:“杨伟雄只说了寥寥几句就昏死过去,说是平浪宫宫主亲自推算和感应,此次夜航百年内即将出世,降临西海的概率极大。”
太乙真人点头:“兹事体大,日后我面询杨伟雄此子。”
接下来,太乙真人严肃了起来:“今日见到尸魔气,说明我们之前小看了巫道的丧心病狂,此术像是专门针对修士所练,魔毒在修士之间最俱传染力。从现在起,再见到受尸魔气侵染者,杀无赦!”
闫士梵、幽南子肃容称是。
太乙真人又对幽南子吩咐道:“麒麟双生阵运转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你即刻前去皇宫,将穆戊替换下,让他到我这里听训,那边由你亲自主持,没特殊状况,不可擅离。”
幽南子上身深躬,答道:“是。”
皇城中关内侯府里,侗氏房间外,穆闵和一难正在商议。
穆闵言道:“姊姊,太乙道闫师伯有明令,今日要将侗氏送至皇宫严加看管。早前在城头与巫道激战时,我还看到了面容与侗氏有七分相像的高阶巫女。这次你可得给我透个实底儿,这侗氏到底是个什么症候?”
一难看向侗氏房间,轻语道:“倒没有替侗氏遮掩的意思,一是她的病症确实少见,难以确诊;二是穆戊求过我几回了,帮他母亲减缓病痛、维护面子。”
“面子?”穆闵不解。
“没错,就是面子。”一难转向了穆闵,目光炯炯,接着说道:“侗氏确有沉疴,已卧床三年又五个月不起,但是侗氏也正怀着身孕,如今已是临盆在即!”
第一百零五章 进宫
饶是穆闵久经事故,也不禁大吃一惊,一个念头在心中百转千回,到底没有忍住,呐呐自顾自问道:“侗氏一直在病中,以父亲穆俊那个留恋花丛的性子,他们如何能......如何能......”
一难一个出家人,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知道此事触及到了他人的阴私,面上很是尴尬,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闵还是个姑娘家,也知道议论此事不妥,红着脸再不提此事。
一难思量许久,终于对穆闵言道:“在此多事之秋,关于侗氏病情,有些事我还得向你说清,她体内虽没有任何法力,但是确有极深厚的类似我们在宝珠寺遇过那种黑气性质的力道,而且,其三宫宽广深邃,绝非凡人该有的构造。”
穆闵心中一动,问道:“会不会她的能耐不在宝珠寺主持之下?”
一难摇摇头,说道:“这种黑气及功力,我们虽然还很陌生,但是境界高低大体还可揣测,那个主持大约是个筑基初期的样子,而侗氏,她气韵内敛平稳,却不是我这个境界可以度量的了。”
穆闵急急追问:“你是说,她竟然能有类似结丹期的境界么?”
一难还是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只知道她的境界远高过我,至于高到了哪里,我却不能肯定。”
穆闵想起自己幼时见识到侗氏纵览全局、拨弄阖府的气度,心中将此事牢牢记下,面上却不再纠缠。和一难两个人转而商量具体如何行动,最后议定,安排府中最好的马车,由侗氏亲厚的仆役服侍陪同,穆闵来带领护送,立即按太乙道的要求送去皇宫监管。
当下在关内侯府最有头脸、最得侗氏用的,自然是托了幽甜儿门子、衣锦得还的付婆婆了。听传说侗氏得召要入皇宫,付婆婆得意之下,当然是巴巴地赶来伺候。
没想到,一进了侗氏的寝室,迎面就撞上了穆闵这个大煞星。
一见穆闵,唬得付婆婆当即“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求饶,口齿不清、嘴中漏风地含糊道:“扇……扇够数了,扇够数了。”
穆闵却未发作,温言问道:“付婆婆您荣归府中,怎么没安排把牙镶一镶?”
付婆婆微微抬头,讪讪笑着说道:“主子,咱家一回来就镶过了,特意留着几个没理,是让自己记着、让别个人家看着,闵主子对咱的恩情!”
穆闵失笑,言道:“好,好,好,真是个好奴才!”
付婆婆听了这份评语,兴奋得脸露红光,抬头眼光快速在屋内扫视一圈儿,见只有一难在照拂侗氏,就以低低声音请示:“主子,这侗……”
穆闵嬉笑不理,悠然去了,留下付婆婆愣在了当场。
不多时,付婆婆带着几个丫鬟将侗氏抬上马车,由付婆婆儿子亲自掌车,缓缓向着皇宫行去。
付婆婆的独臂儿子见到穆闵,惶恐中又是一番奉承,却比付婆婆生硬粗鄙的多了,穆闵自不在意。
用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抵达皇宫,侍卫验过穆闵递上的闫士梵手牌,放马车进入。
进皇宫之后,等了不到片刻,便有太乙道练气后期弟子出现,再次验过闫士梵手牌,带着穆闵、侗氏、付婆婆和两个丫鬟向北而去,将马车、付婆婆儿子和其余几个丫鬟都留在了原处。
而付婆婆儿子和几个丫鬟也被照顾得很好,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道童及时出现,温语慰问,又送上了赏钱。二个小小少年和气清秀,俊美得仿佛是从画中走下来的,撩拨得几个小丫鬟欢笑不停,一个劲儿地脸红。
付婆婆儿子见是机会,将这二人拉到一边,不但自己的赏钱不要,还赠了每人十五两白花花的纹银。
那二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看向了付婆婆儿子。
付婆婆儿子谄笑地说道:“好教二位大人知道,我母亲付婆婆是关内侯府中的主管,最信太乙道的,和幽甜儿小姐相熟,小人自幼在皇城生长,内外的朋友极多,都愿意叫我一声灵通哥儿。”
道童听得摸不着头脑,不耐起来,冷哼了一声。
付婆婆儿子窥着他们的脸色,话风赶紧一转,禀报道:“好教二位大人知道,那个穆闵,不过是个府内庶出的,仗着自己在清净山学过几天艺,从不把太乙道的仙人放在眼中,更对当今圣上多有微词。”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轻轻展开,展示里面密密麻麻、歪七扭八的小字,继续得意地言道:“小人已经这些不轨言行一一详细记录,现在献给两位大人,不求富贵,只为……,对,只为交个朋友,交个朋友,嘻嘻。”
小太监和小道童并不看那册子,只是又对视了一眼,小太监对着付婆婆儿子,小道童对着几个丫鬟,分别抬手放出了数枚气刃。
只听“噗,噗”几声,付婆婆儿子和丫鬟均被气刃斩在了手脚、腰腹之上,顿时残肢落地、血涌当场,因为没有正中要害,一时不得气绝,只能在地上翻滚哭嚎,远处几名卫士听得吵闹,还迈步躲远了一些。
小太监抵近付婆婆儿子,见他一边闭目流涕,一边还在解释说着“误会啊大人,误会啊大人”,抬手再放出一道气刃,直切脖颈,付婆婆儿子头颅“咕噜噜”滚到一边,终于没了声息。
另一边,小道士也再次发出了几道风刃,彻底结果了在场的丫鬟,二人吩咐附近的卫士打扫,自己转身向着宫内走去。
小太监懒洋洋笑道:“这车夫神神秘秘地,我当能说出什么野闻,没想到是凡夫间的尔虞我诈,还是不上台面的那种,害得耽误了我好多工夫。”
小道士倒更加精干,正色道:“师弟,好容易有次练手的机会,你我均不能做到一击致命,看来师父传授的法门我们练习得都还不够纯熟,自当回去下功苦练,这些蝼蚁的钻营,哪值得我们玩味?”
小太监赶紧肃容,低头道:“师兄说的是。”
二人至此无话,并肩默默走远。
一阵清风吹过,撩起了小太监的外衣,里面竟然也能看到太乙道袍的服色。
第一百零六章 恩善
这边,穆闵一行人,随着那太乙道练气后期的弟子,在宫中健步生风向北疾行,侗氏被安置在一顶软轿当中,但在轿中待得却并不安稳,不时能够听到含混呓语声从轿内传出。
此时几人已经深入宫中,眼光所及之处,五步便有一楼,十步能见一阁,各自廊缦檐高,据地势相互钩斗,愈往里进,便见宫殿重重开,能窥其间有的露华兰叶参差,有的树深碧殿寒,有的门横金锁悄无人。
付婆婆此时并不晓得其子已经丧命,一颗钻营的心正旺盛,正一边四处不停打量,并在心中感叹宫中建筑巍峨,一边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拼着老命紧紧跟着前面的轿子。
这次入宫之后,以行走富贵府邸多年修得的敏锐,她清晰预感到,侗氏入宫随时都会引起巨变。至于,这巨变是以什么样态出现、对自己是福是祸、其中是不是有机可乘,却是一概摸不到眉目。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想其他许多,咬牙追了又追,气喘吁吁地看着两个年轻丫鬟已经远远把自己甩在了身后,心里左右衡量,终于陪着笑脸对那太乙弟子求情道:“大人,老奴年老体衰,可否照顾一二,让那轿子走得慢些,可行?”
太乙弟子知礼通情,和煦地对着付婆婆笑道:“老人家忠心侍主,这般年纪了还跟随入宫,确是奔波劳累,是我考虑不周。”
说罢,他单手一挥,付婆婆脚下立时出现一辆木车,不待付婆婆反应,自行驱动向前,不紧不慢地缀在了软轿之后,再不用付婆婆自己出力行走,看得两个丫鬟眼中纷纷亮出艳羡的目光。
穆闵看着那木车上面不起眼的三处,分别镶嵌着木、水、土三色初级灵石,正发出莹莹各色微光,知道这种交通类法器对灵石的消耗不小,一动至少要用去三块不同属性的灵石。这对一名练气期弟子来讲,可是相当沉重的负担,谁知,这人说用,便云淡风轻地给付婆婆地用了。
穆闵感到自己心缓缓一沉,面上却并无表情,仅是冲着付婆婆微笑点头,喜得老婆子又是一阵得意非常。
如此走了得有一个多时辰,他们终于进入到了一座巨殿之中,殿内云顶红檀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玛瑙为帘幕,地铺沉厚青石,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夜空明月一般。
在此殿正中,设置了一个圆阵,由九块大小不同的石板组成,正无声缓缓自转,透出一波一波的五色光芒
看着侗氏被丫鬟从轿中扶出那太乙底子径自走到九块石板的中心,笑着向付婆婆等招手,示意她们跟随上来。
付婆婆当然遵命,赶忙亲自挽起侗氏的臂膀来,将其架起,蹒跚着走到那太乙弟子的身边。
“传送法阵!”穆闵看到此阵,脸色彻底肃穆,默不作声地将禁绝匕首掩在了袖中,跟在了付婆婆身后,站在了法阵的边沿。
太乙弟子对此视而不见,微笑着展开手掌,一枚令牌由掌心跃出,发出夺目的光芒,传送法阵立时极速转动起来,其阵嗡鸣声大作,付婆婆和两名丫鬟抵受不住,纷纷举起双手要把耳朵按住,未等手到耳边,法阵光芒一盛,石板上的六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穆闵只感觉上元宫中神念微微一滞,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了另外一出截然不同的空间。
穆闵此时已经可以算是初入阵法之道的门径,与当年在阔叶山林时懵懵懂懂,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传送一结束,她就在心中暗暗计算,估计出此次传送不过是有百余里的距离,搞不好仍旧是身在皇城之中。
想通此节,穆闵顿时轻轻松了口气,只盯着那名太乙弟子,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六人此时身处一幽暗狭小空间,前后左右最多不过有个几十丈,光线也不甚明亮,最主要是靠着墙壁上的油灯照明。
“是在地下!”穆闵抽抽鼻翼,从此处空气中分辨出了潮湿和发霉的味道,思忖她们可能已经是身处于地下极深处了。
那名太乙弟子抬步走出传递法阵,冲着前方一角走去。只见那边灯光昏暗处,有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盘膝而坐,前面那人身材壮硕高大,穿一身锦绣道袍,一派至尊气魄,后面的则傲气逼人,正是太乙年青一辈的翘楚——幽南子
幽南子见传送阵有人走出,便与前面那人耳语几句,言谈间竟然执礼甚恭,言毕,站起身来,看向了他太乙练气期弟子。
那练气期弟子拱手言道:“师叔,关内候府的人来了。”说罢,垂手站到了幽南子身侧。
幽南子眼光扫过众人,只在穆闵身上略作停留,吩咐道:“你们要好好看管侗氏,大战将至,此时不容有失。”也不待穆闵等人回复,幽南子背手带着那练气期弟子就回到了传动法阵之上,五彩光芒顿时又一阵闪动,其二人就此传送而走。
付婆婆和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悄声交谈一番,服侍着侗氏寻一处角落坐卧。
穆闵环视这地底房间一周,见再无他人,便直接走到传送法阵之上,低头仔细研究了起来。
半晌过后,穆闵停下手来,确定了这个法阵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如果没有传送令牌在手,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启动、使用的,看来,在侗氏的身份彻底查明之前,是必须要在此地驻守一段时间了。
刚刚从法阵上面离开,一句枯涩、厚重的问话声音响起,正来自那个盘膝坐在一边的锦袍人:“你们是关内候府里来的?穆恩善是你们什么人?”
穆闵目光轻瞟,已经看清了此人的面容,不禁在心中一阵喟叹,开口时,言语中还是带上了几分恭谨:“穆恩善乃是奴家祖君。”又一指边上的侗氏,接着说道:“此乃家父穆俊的正妻,侗氏。”
那人轻拈胡须,点点头,慨然道:“竟然还是本公的晚辈,这是难得的亲近的机缘了。穆恩善家的,应该是晓事的。”
第一百零七章 陛下
穆闵当即执后辈之礼见礼,微微叩首道:“穆闵见过陛下。”
这人正是隆庆帝。
此时,隆庆帝虽身处地下密室之中,却是已一扫当日退位之时的颓唐忧惧,而是换上了一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的气度,看到穆闵对自己行礼,也不过微一摆手,言道:“俱往矣,尽是前朝往事,都化作风云流散了,你是追寻大道之人,听幽南子师傅说已达到了筑基修为,论来,还应该叫你一声师叔,凡俗的称谓,不必再提了。”
穆闵刚才已有所感,此时听闻此言,索性放出神念探查,确定了隆庆帝果然已是练气中期的修为,不知怎的,她胸中突然涌起一波烦闷恐慌的情绪,现下又不好表露,只得强自克制,一时竟然连恭维的场面话也说不出口了。
隆庆帝此时正得意着,丝毫没有发现穆闵已然暗自警惕心大起,兀自感叹:“朕一向敬畏天命,希求大道,元朔十三年,在庆应山祭祀天地;元朔二十二年,在嘉定河大射璋邸,酬颂仙宫;安和元年,在居岚关亲迎释迦舍利,许下金身宏愿;安和十二年,在皇都兴建太乙道观,凡此种种,哪一件不是表明了寡人愿灵根深种、修仙取果?”
隆庆帝已经多日未见旧日臣属,又正在志气伸展之时,不由得谈性大浓,接着讲到:“当年孤放下江山时,就在揣度,这是不是上天怜悯诚心,在寻机引我入道。果不其然,果不其然!闫师祖亲自为朕种下天灵根,幽南子师傅亲口许孤广远前程,登仙之路尽在咫尺,这些人间俗事最终还不是过眼云烟?那董家…哼!”
隆庆直讲到此处,方才惊觉自己多言,冷哼一声,至此收声,脸上高谈阔论时的兴奋红晕随之散去,脸色极速变得失血般惨白。
穆闵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心惊,立时产生出一种深陷局中之感,仿佛自己是一只困兽,已被人缚于网中,头脑中与太乙道有关的记忆猛地全部崩出。
从太乙教众席卷家门开始,到幽南子斩杀江妈妈一家,到寄宿在钱瑜家中,到他们找上门来收自己、收穆戊为徒,到阖府上下拜入太乙道,到皇城之中道观林立,到太乙道赐下鹤血丸,再到如此这般不惜血本地培养这位隆庆帝。
这一桩桩、一件件,在穆闵脑中依次电光般回放,看似全无关联、各不相干,又好像有什么物事将它们串联在了一起。
是什么?穆闵只觉得此事和自身大有关联,思绪急转、苦苦思索起来。
是皇权?是财帛?是异宝?似乎都不大像,穆闵一时百思不得其解,穷思未有头绪。
看着穆闵在旁一直低头沉默,隆庆静静等了片刻,之后,勉力调整神态语调,摆出诚恳态度,对穆闵讲道:“近日侥幸突破到了练气中期的境界,却因幽南子师傅在外应对巫族入侵来得少了些,一直得不到点拨,感觉没有什么进境,此地时间充足,你我缘法也足,还要请师...师...”
扭捏间看向穆闵,却没有什么反应,隆庆顿感焦急、愠怒,但略一犹豫,还是再耐着性子央求道:“还要请穆道友不吝赐教。”
穆闵没有直接回应隆庆所求,而是借机问隆庆:“陛下看着脸色白了些,可是练的功法有什么不妥?”
隆庆听到穆闵关心自己,用语仍旧还算尊重,顿时觉得事情可行,龙颜大悦,挥挥手道:“小事情而已,幽南子师傅对朕可算恩深似海,不但从入门开始谆谆教诲,甚至还以血度之,助孤的修为。”
穆闵一听,眉毛立即深深簇起,急着问道:“以血度之?”
隆庆点点头道:“不错,幽南子师傅早先十天八天便来看朕一次,以其修士的灵血注入朕的身体,直等到孤的身体比较适应修炼的强度,再将血液收回。”
“那就是换血了” 穆闵声音一下拔高几分,透出了狠厉味道。
“穆氏血脉”四个字,如同一道横跨天际的耀眼闪点,划过她思路中充满疑惑的重重黑雾,把刚才回忆的事情一下子全部串联到了一起。
穆闵至此方恍然大悟,太乙道花费了偌大的力气,做了这许多事情,原来是在图谋穆氏的血脉。
虽然一时想不清楚缘由,但是穆闵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太乙道的布局图谋已经到了收关的关键阶段,这样一来,此时自己待在隆庆帝和侗氏身侧,岂不是到了整个黄州最危险的地方?
穆闵念及此,面上并不动声色,当下详细询问了隆庆修习的功法种类和进境阻碍。
隆庆习练的功法并不常见,据说是由太乙康健咒入门,进而修炼的太乙秘传法门。穆闵以神识观测,隆庆修习的此功法与她一般所见大有不同,并不在意厚植根基,而是更在意一味求速,辅之通畅血脉。
现在看来,隆庆确是进境神速,兼之自身血液流转迅速,竟比一般青壮年的代谢频率还快上几分。
只是,到了现阶段的练气中期之后,隆庆的丹田、气海便失了壮大之势,果然是前面求速过甚,结果早早遇到了修行障。
遇到这种情况,穆闵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又不好轻易泼隆庆冷水,就把归元功中的凝神提气的口诀,选了几句不大要紧的,传授给了隆庆。
隆庆大喜,认真学了,又向穆闵细致请教了其中法力运行和气息调节的关节,兴奋地就在自己的角落,兴致勃勃地修炼了起来。
穆闵打发了隆庆,立即席地坐在了传送法阵跟前,开始了废寝忘食、全心投入的钻研,迫切希求能找到方法立即离开此地。
侗氏这边的病情,到了密室之后好像变得更加严重,身体互冷忽热,腹部日见涨大,付婆婆带两个丫鬟小心翼翼伺候着,算是勉强维持着没有恶化。
隆庆和穆闵,一个想着再做突破、仙路顺达,一个感到危机四伏、急于脱身,都专注全部心思眼前急务之上,俱都没有在意侗氏。
第一百零八章 临产
十几日一晃而过,这一天,穆闵研究传送法阵未得寸进,正在埋头钻研;隆庆只觉自己体内的法力不见增长,反而是气血流转又加快了几分,心下对穆闵疑心加重,脸色一时尴尬起来。
穆闵佯做不知,还在一个劲儿琢磨,能以手边何物暂代令牌,短时发动传送法阵,正盯着法阵上的纹路不停计算,突然,穆闵心头毫无征兆地突突剧跳了起来。
穆闵猛地抬头,检视周遭,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耳边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响,但是,那心悸的感觉仍从未消失,心中“咚、咚、咚”的,不知是被什么带动的,猛烈地跳个不停,并且,这种跳动还在不断地累积和加强。
至此,穆闵已经完全明白,巨大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她当机立断放弃了对传送法阵的研究,“嗖”的一下站起身来。
就在起身的一刻,一声尖利的哭嚎声在密室之中响起,刺的穆闵浑身一颤,她向着那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侗氏下身殷红一片,付婆婆和两个丫鬟均满头大汗在其身边忙来忙去,眼见着,侗氏这是要生产了。
隆庆帝远远皱眉看着,面上现出万般的不耐和厌烦,奈何现下与这几个关内候府的共处一室,避无可避,值得捏着鼻子忍了,索性冲着墙角扭过头去,准备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未及转身,又一声惨嚎响起,隆庆一怔,突然感到浑身血液颤动,继而上涌,原本惨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
穆闵倒是准备走去侗氏身边,看看其脉搏和胎像,谁知她刚刚举步,随着侗氏又一声哭嚎声响起,穆闵同时心头剧跳又起,淬不及防之下,她单腿屈膝就在原地跪了下来。
穆闵顾不得自身狼狈,立刻跪着放出神念,向着侗氏探查而去。
侗氏仍是没有丝毫的法力波动,除了腹间,没有任何的特异之处。而在侗氏腹中就要临盆而出的胎儿,却是一个劲儿地在侗氏体内嘶嚎挣扎,这胎儿每挣扎一下,穆闵的心跳就随着巨动一下,全身血液气力也随着猛颤一下。
这腹中胎儿体形大小与一般无异,只是手脚四肢明显粗长,其体内既无灵力波动,也未见一难所提醒的那种未知黑气,这倒是让穆闵暂时松了口气。
付婆婆和两名丫鬟虽然面色焦急、神色张皇,却是行动自如,看着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也没有感到任何的悸动,就是围绕侗氏一直忙前忙后,为即将到来的分娩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
穆闵原地缓缓运起归元功静气法决,压制住体内的气息异动,转眼看向隆庆帝。
那角落里的隆庆帝此时亦是已经颜色大变,面目深红,一幅气血激烈翻涌的模样,虽然也在打坐行功,但是随着侗氏的声声嘶喊,隆庆浑身不停的抖动,尤其心脏部位突突地跳个不停,胸部时涨时缩,像是其间有什么东西就要透体而出。
隆庆修为远低于穆闵,转眼间就是支撑不住的局面,穆闵甩手一指,一团白色灵气打入隆庆胸间,片刻,隆庆的脸色才略略回复正常,已经能够勉力抵御那怪异的咚咚之声。
隆庆一有余力,立即伸掌出来,掌心凭空燃起一簇银火,噌噌一窜,向着上方一跳便不见了踪影,再现身时,已经是到了此间暗室之顶,又忽的一闪,从此消失不见。
穆闵静静看着室内之事,对于隆庆的举动,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待付婆婆带着丫鬟备好热水置于侗氏身侧,虽然她一介凡人,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是听着侗氏越来越急促尖锐的嚎叫,脸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变了颜色。
付婆婆一边若无其事地指挥着两个丫鬟在侗氏身边收拾伺候,一边不动声色悄悄移动步伐,躲到了穆闵的身后。
穆闵此时已全不在意付婆婆的举动,右手在袖中暗暗握住禁绝匕首,目不斜视地紧紧盯着侗氏。
侗氏此时歪在地面软榻之上左右翻滚,不但全无曾经冷艳诱惑的容色,也没了这些年患病卧床的昏然,而是双目紧闭、披头散发,全然失了神志一般,只紧紧捧住腹部,时不时发出痛呼。
正这时,穆闵身侧的传送法阵突然再次启动起来,几乎是眨眼功夫,法阵上面彩色光芒绽起又暗下,幽南子已经携前几日在皇宫引路的练气期弟子出现在了暗室之中。
幽南子面现急怒之色,直接一个闪身来到隆庆身边,把住其脉搏查看,立时发现了隆庆心率的异常,忙不迭从怀中取出一枚灵药,喂进了隆庆的口中,幽南子自己也盘膝坐下,亲自为隆庆推拿并度入法力,激发药力尽快疗伤。
过不多时,隆庆的脸色就又好了几分,幽南子面上这才略略有所放松,然而,还未待幽南子起身,就突然感到隆庆身体又是一紧,看到隆庆胸口“突突突”猛烈急跳几下,“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只这喷血的瞬间,隆庆浑身忽地有热气蒸腾而出,好似其血管中的血液已然沸腾,饶是幽南子法力高深,竟然也被烫得缩了缩手。
隆庆借此机会甩开幽南子的手,直跳而起,嘴边黑血未净,却像对周边和自己没有一点在意一样,只是目光呆直地盯住了前方。
室内众人看到隆庆这副模样,心中均升起了不详之感,纷纷顺着隆庆的目光看去。
隆庆盯住的是侗氏。
此时,侗氏腹部间胎儿的高鼓隆起快速地向下而去,并且不断收缩,伴着侗氏声嘶力竭的干嚎,其下身两腿间又有大量的血液涌出。就要生了!
幽南子突然似有所感,嘴角不屑地一撇,右手伸出一弹,一颗大粒的石子带起凌厉风声,飞射向了侗氏的腹部。
就在石子将将就要射中自己腹部的一瞬间,侗氏那双紧闭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柳叶双眼,突然怒睁而开,双掌轻伸、后发先至,挡在了那胎儿之前。
第一百零九章 生产
此时石子已经呼啸而至,直接击中侗氏重叠在一起的双手,但却不能再向其腹中胎儿靠近分毫。
石子与双手两向大力撞击,那石子最终耐受不住,就在侗氏双手之上炸裂开来,化作了一地的粉末。
再看侗氏的双手,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甚至连一道划痕也没有留下,手背皮肤细白顺滑,仿佛是刚刚被清水洗濯过的一般。
看着侗氏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自己瞬发的一击,幽南子面色更加阴沉,右手向上伸出,缓缓抽出了自己背后的长剑。
侗氏此时并未多看幽南子一眼,而是双手紧紧捧住腹部,再次拼命嘶嚎。
这一次的嚎叫,和之前侗氏发出的完全不同,连绵不绝,声音愈来愈大,竟然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饶是在场的几位修道之人见多识广,还是被这惨嚎声音刺的脸色发白,楞在了原地。
待幽南子猛地一惊、回过神来,便即飞身跃起,手中长剑直指侗氏腹中。
侗氏在长嚎之中,两腿之间突然一道血线直直射出,其间夹杂着一团乌黑。
此时,幽南子手中剑已经斩向了侗氏,侗氏只看着那剑来,蓦然起身,双掌一分,迎向了那剑。
侗氏、幽南子接近的刹那,侗氏忽然伸指,在幽南子剑身上一弹,顿时,一股大力凭空生出,尽数随着侗氏的弹指之力,加在了幽南子的剑上。
幽南子做梦都没有想到,面前这个长年生活在钟鼎之家的一介女流,竟然能够与自己对攻,而且还能够在刚刚生产之时,发出这般大的力道,猝不及防之下,被这巨力一击而飞,慌乱之中本能地死死握住手中长剑,这才没有丢掉自己的兵刃。
击退幽南子之后,侗氏仍是停留在了原地,看着空中从自己身体里射出的那团乌黑,长舒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了狂喜之色。
穆闵在一旁看到侗氏竟然能够出手打发幽南子,以神念探之,仍然察觉不到一丝法力,心想,这个侗氏果然邪门,立刻全力戒备,随时准备应变。
那团乌黑几番滚动,和着自身身上附着的血液涨大了几分,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并未落地,而是稳稳地黏在了室顶一角,血液点点掉落,乌黑逐渐显形出来,却是一个肉团。
除了侗氏之外,室内众人看着这肉团,均觉得说不出来的诡异丑陋,心中纷纷升起厌憎,俱都死死盯着,一时间无人动作。
只片刻,肉团又蠕动着涨大了一圈,其上的血迹肉沫不停向外飞溅,有几滴直接掉落在了离其最近的一名小丫鬟的头面之上。
那个小丫鬟脸色惊得蜡黄,双目一转不转地直视肉团,茫然伸手在发辫之间一摸,放在眼前一看,手里尽是腥臊得血肉,禁不住连连作呕,尖叫着就要跑开。
然而,此时已经是迟了。
肉团放在已经缓缓探出一只长长的触角,趁着小丫鬟的慌乱,一下子将她整个儿裹住,便向着自己所在的屋顶拉去。
另一个同来的小丫鬟见状也高声尖叫起来,同时忙不迭地跑到了自己同伴身边,死命地拉住对方的手脚,想要帮助其从触角中逃离出去。
然而,两个小丫鬟身轻力薄,并不能撼动那肉团分毫,反而是被那触角猛地一张,连同后来的小丫鬟一起全部裹成一团,拉进了肉团之中。
幽南子、隆庆、练气期弟子均是脸色一变,却未做出更多的反应,仍是静观其变。
穆闵脚一跺,握紧禁绝匕首,身体如离弦箭一般,射向了那个肉团。
刚到中途,穆闵就察觉到身侧有大力袭来,侧头一看,见是侗氏已化掌成爪,抓向了穆闵。
穆闵索性挥出左拳,与侗氏对了一招。
“砰”的一声,爪拳交击,穆闵顿时觉出对方力强,只得一个侧翻,踉跄几步,停下了身形。
侗氏一抓之后,身体纹丝未动,显然是占了上风,却也不再趁势追击,仍是一脸热切望着室顶的肉团。
穆闵再向那个肉团看去,两个丫鬟已经全没了声息,肉团自身又胀大了二倍有余,化作一个巨大的圆球,塞满了室顶一角。
还未等穆闵再动,侗氏已经移身站在了肉团之前,冷冷扫视着其余众人。
虽然她此时披头散发、身形纤瘦,却在顾盼之间散发出了阵阵危险、狂躁的气息,压迫得几个黄州修仙名门弟子不敢妄动。
正在双方对峙之际,室顶突兀传来咯咯欢笑之声,肉球突地从正中裂开,里面滚出一个黝黑健壮的娃娃,身体有凡人家里三四岁幼儿大小,面上生着一双蓝色眼睛、好似两片通透辽阔的蓝海,让人见了感觉有说不出的妖异。
那黑娃娃落地后慢慢止了笑声,两只手各捏着一截丫鬟的残肢,津津有味地舔舐不止。
“呕”的一声,付婆婆不知是恶心还是恐惧,终于按捺不住,扑在地上猛吐起来。
黑娃娃被呕吐的声音吸引,扔掉手中的残肢,一纵身抓向了付婆婆。
穆闵跳起去救,被侗氏冷笑着拦了下来,二人又过了一招,穆闵被再次击退下去。
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黑娃娃在那边已经得手,紧紧抓住了付婆婆的脖颈,俯身上去猛咬狂吸,付婆婆只来得及痛呼了一声,就再没了声响。
幽南子见势不妙,仗剑挡在隆庆身前,牢牢将其护住。
黑娃娃只用了一瞬时间,就将付婆婆全身血肉吸尽,它在付婆婆尸身之上满意地咂咂嘴,全身的肤色竟然随之隐隐白了一分。
黑娃娃笑嘻嘻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幽南子、隆庆、练气期弟子和穆闵。
幽南子四人默默无声地聚拢在了一处。
娃娃跃身飞起,嚎叫着扑向了四人。
幽南子抬手一剑一割,被娃娃滑了过去,立即又反手一抽,将其抽飞,随即狠狠骂了一句“小魔崽子”,接着冷然吩咐穆闵和练气期弟子道:“你们与我务必好好护住陛下,若是出了半点闪失,咱们都得自裁谢罪!”
练气期弟子自然躬身称是,穆闵亦持匕首护在了隆庆的身侧。
娃娃受了一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气得连连发出尖利怒吼,活动了下手脚,就又冲向了幽南子。
第一百一十章 疾风
幽南子见黑娃娃来攻,举剑便刺,连刺两剑却均不能得手,终于发现自己的得意法器竟然不能刺入这娃娃的体内,每次到了关要处,便自行从那娃娃肌肤之上滑开,至多只能如同棍子一般,对其侧击,发挥出些击打的功用。
难怪侗氏能够大喇喇放心任由黑娃娃与四人争斗。
幽南子发现此节,心中不由一愣,黑娃娃再次冲上,只随手将其击退,更多的心思反而是用在了思忖使用何种方法能够铲除这个妖孽。
黑娃娃受击一退,立即又再行冲上,幽南子再次随手持剑一抽,不料却抽空失了目标,这才又反应过来那黑娃娃全身并无半点法力波动,自己的神识并不能将其牢牢锁定,定睛看去,其已经自己身边溜走。
此时黑娃娃身形突然加速变得极快,成了一条黑线,向前一探,又立马回到了侗氏的身边,站定之后手中多了一人,乃是练气期弟子。
幽南子见这小怪物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轻松掳走一名练气期修士,顿时有些惊慌,连带着手中剑都抖了一抖,随即咬紧牙关,抓过隆庆的手腕,大喝一声“走!”,便冲到了传送法阵之上。
穆闵亦是极为机敏,不假思索地尾随于后,紧跟上了法阵,依旧护住了隆庆一侧。
幽南子连传送令牌都未取,直接咬破舌尖,一大口血喷在法阵里,便有五色光芒闪过,轻嗡一声,其和隆庆、穆闵就此消失无踪。
这边黑娃娃已经一口咬开了练气期弟子的咽喉,允吸了足足有七八口之后,才满意地把已经缩成一团的练气期弟子的尸身扔在了一边,浑身上下又黑色又淡了几分,黑色已经褪去,肌肤成了灰褐颜色,看上去仍是怪异无匹。
自始至终,那个精明强干的练气期弟子都如同凡俗妇孺一般,没有丝毫挣扎之力,甚至连大的声响也未能发出几声。
那娃娃闪身追到法阵之旁,遍寻幽南子等三人不着,立时暴跳如雷,抬头发出愤恨咆哮,又转而面向侗氏连连指向它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还没有吃饱。
见亲生的娃娃终于看到自己,侗氏表现出又是激动振奋、又是畏惧谦恭,径直跪在了其面前叩拜,口中大声呼喊:“卜咸降兮!”
侗氏禀告道:“卜咸尊祖亲身降世,婢女侗氏喜不自禁,一时侍奉不周,请尊祖责罚。”
卜咸全不在意侗氏所言,只是冲着她一个劲儿地指自己的嘴巴,叽叽吱吱叫个不停。
侗氏立时叩首,之后抬起头却不起身,以右手食指指甲在自身左臂根部一划,即将整条左臂切下,拿着向前一递,送入了卜咸口中。
卜咸一咬住那手臂,便好像咬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般,脸色竟然郑重起来,双手捧住这手臂,细细慢慢地撕咬、咀嚼起来。
此次直用了一柱长香的工夫,卜咸才将侗氏的左臂连骨带肉全部吃下,微笑着点头起身。
侗氏只感觉自己眼睛花了一花,再仔细去看卜咸,发现他在这短短时间里似乎又长高了寸许,身上多了一件素色布袍,有了凡人家里五六岁孩子的身量,肤色也基本与常人无异,并且面容还成熟不少,像是神智已开,不再蒙昧。
卜咸果然已开口能言,而且自带一股渊海般的威势,他对侗氏说道:“想不到此界巫道还有人入魔,你是个结丹期的,刚好对俺的身体有进补的益处,不赖不赖。”
侗氏低头回道:“自从千年前尊祖降下法旨,南州巫道即倾全州之力寻求入魔方法,终于经过千年积累,育出数名修魔弟子,以供尊祖差遣。”
卜咸轻轻一呆,嘴中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却并没有说出声来,皱眉思考片刻,吩咐道:“吾初临此界,卜咸一名先不要提了,可先称疾风,至于尊号什么的,就随尔等意也可。”
侗氏依旧匍匐受命,没有任何言语。
疾风亦不再多言,抬头向着室顶看了看,又瞧瞧法阵,走了上去。
也不见疾风使的什么手法,他袍袖一甩,传送法阵便即发出蜂鸣之声,五色光芒夺目亮起。
“这些三脚猫,竟然不知道在另一头把法阵毁去。也罢,倒是省了俺不少气力。”说罢,疾风招手将侗氏也唤至法阵之上,紧接着光芒一盛,二人身影立即消失不见。
暗室之中,至此再无一人,只地上一缕缕血液体液还缓缓向四外溢流。
皇宫巨殿中的法阵之上,疾风和侗氏的身影闪现而出,其间遍布的珍宝金银全未引起疾风的注意,只见他用鼻子大力嗅嗅,转向了关内候府方向,嘿嘿笑道:“跑得真快,味道真香。”
说罢,带着侗氏直飞而起,直接把殿顶破开 一个大洞,极速飞走。
同一时间,幽南子已御剑带着隆庆和穆闵赶到了关内候府外,刚吁出一口气,猛然听到身后极远处传来熟悉的尖利怪笑声,立即准备提速内飞,就在大门之外,口中连连大呼:“敌袭!敌袭!启阵!启阵!”
候府内立时涌出大量太乙弟子,熟极而流奔赴各处,开启了形状样貌各异的各种法阵和机关,另有几名外门弟子引着穆氏全族进到了主殿当中,一边封门防护,一边领着大声吟诵起了太乙康健咒。
幽南子汗珠四流,紧张地盯着极远处,施展出传讯法术,对着从怀中取出的一张符纸大声喊到:“师傅,关内候府危矣,快带着穆戊来!”
话音未落,幽南子就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向他言道:“小道士,你们这阵势不小哇。”
幽南子一挥手,即有两名筑基期修士从候府内飞出,分别放出一道火焰和一道闪电,分击疾风与侗氏。
幽南子趁此机会,直接将手中纸张燃起捏碎,一线火焰直窜天际,瞬间消失无影。
这边侗氏挺身上前一步,单臂画起一个大大的圆环,将飞来的火焰和闪电圈于其中,张嘴喷出几道黑线,在圆环中一个交击,火焰与闪电顿时化于无形。
疾风懒懒看向穆闵,嘴边笑意展现。
穆闵只觉浑身血液突突沸腾,心脏又“咚咚咚”的巨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