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和儒家最推崇周公,而周公思想是儒家文化的源头。周公思想的产生和形成,主要源于对人祭宗教的恐惧,以及消灭人祭宗教的需要。
在三千年前的古人类文明中,只有华夏独自走出了神权的掌控,成为一个异类。这是一种过于早熟的世俗文明,一直持续到今日。
周公消灭了旧华夏文明及其相关记忆,打破了族群血缘壁垒,让尘世生活远离宗教和鬼神世界,不再把人类族群的差异看作神创的贵贱之别。这是华夏文明最彻底的一次非我否定与重生。
从五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晚期以来,黄河下游静态的部落生活渐被战乱、征服和群体杀戮打破,华夏旧文明与国家由此产生。
从孕育到成熟,华夏旧文明跨越两千年。和同期的其他古代人类文明一样,它们都属于神权与王权合一、宗教主导的社会。如果一直延续下去,历史将充斥族群壁垒、杀戮与献祭。
但周灭商后,以杀戮和人祭为特色的华夏旧文明戛然而止,取代它的,是周公营造的新华夏文明。
孔子对于宗教之于商周的作用,以及之于人的影响,曾有过一番总结: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尊而不亲。其民敝,荡而不静,胜而无耻。
周人尊礼尚施,事鬼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其赏罚,用爵列,亲而不尊。其民之敝,利而巧,文而不惭,贼而蔽。
大意是说,殷商统治者尊崇神,要求民从必须敬神,对鬼神的重视程度超过正常礼俗,对民众的刑罚多于奖赏,多威严而缺少亲和力。这造成了民众性情躁动不安、争强好胜、缺少羞耻感的缺点。
周朝统治者则推崇世俗的礼仪,对民众比较宽容,虽然敬拜鬼神,但不让它们干预人间事务,更重视人间的世俗秩序和信用,人间的身份等级则依据爵位高低有所区别,有亲和力,但缺少威严。这造成了民众趋利且心计巧诈,善于掩饰欲望和自我包装,心中少有真诚,奸滑而有欺骗性的缺点。
正是周公掐断了神对人间的直接干预,这意味着华夏世界不会再有主导性宗教,以神的名义分布的首先教条(如摩西十戒、佛家五戒)也无从产生,所以周人必须另行寻找一套用于世俗生活的道德原则。这种世俗道德的原理,是“推已及人”,也就是把自己放在他人的位置上考虑,从而决定自己对待他人的方式。
《诗经 小雅》中有一首《巧言》:“秩秩大猷,对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翻译为白话的意思是,世间的伟大秩序啊,是古代圣人规划的;别人心里怎么考虑的,我设身处地想一下也就知道了。
孔子用了一个字来定义人和人之间的道德标准,这便是“仁”。樊迟问“仁”之义,孔子曰“爱人”。而实现仁爱的方法,则是“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人类一切的道德原则和行为规范,都可以从这八个字推导出来。
把他人等同于自己来对待,其实是人类固有的一种思维和基本道德律,在宗教文化中,它可能会被教义遮蔽,却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