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四:学问思辨的根本是什么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温凊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凊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凊奉养的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中庸》概括人求学问的五个关键功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在王阳明的追随者、监察御史郑朝朔看来,“学问思辨”是人向事物上求“天理”的方法。
王阳明认为“心即理”,天理无须向外,只需向内心去求就好。向内心求的过程,其实就是“去人欲,存天理”的过程。因此,“学问思辨”作为人向本心求天理时,抵达“纯乎天理之极”境界的精一功夫,是必不可少的。就像黄金的提纯技术一样,是高纯度黄金的来源保障。就像提纯技术有多么高超,也无法在没有黄金的情况下提炼出高纯度黄金一样。“学问思辨”这些“精一”功夫,不能在心外之物上求得“天理”。
“心即理”,所以,“学问思辨”这些“精一”功夫的根本在“心”,在正心功夫——“去人欲,存天理”。
郑朝朔提出,奉事父母时,冬温、夏清的程度如何做到适当,侍奉、赡养的做法如何作到适度,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在具体的情境中向事物上求的。
王阳明指出,“温凊之节”“奉养之宜”是“事亲”的枝叶细节,这些枝叶细节,一两天便可以讲得明白。完全用不上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的功夫。倒是“温凊”“奉养”之心达到“此心纯乎天理之极”的程度,也就是“去人欲,存天理”到纯粹的程度,是需要下一些精一的功夫的。
一句话,不是在枝叶细节上下“精一”的功夫,而是在“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上下“精一”的功夫。倘若没有“学问思辨”的精一功夫,即便是圣人,即便是有好的发心,也可能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反过来讲,倘若丢掉“此心”这个根本,专在“温凊之节”“奉养之宜”这些枝叶细节上下功夫。便是忘本,是断难实现“精一”的。《尚书·大禹谟》讲:“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试想,本心不存时,何来真诚,何来真诚的惟精惟一?
舞台上的戏子,扮演的惟妙惟肖,“温凊之节”“奉养之宜”的功夫饰演的十分了得,具体仪节也是得当的。但他们一定就是事亲的“至善”者吗?
民间讲“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倘若不把孝心作为评价的根本,贫家子孙岂不都是成了不孝子?反过来讲,“温凊之节”“奉养之宜”研究的在通透,落实的再漂亮,内心里没有“纯乎天理之极”的孝心在,充其量就是个戏子!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到底如何抵达“至善”之境呢?
王阳明讲的很明白,无须向心外求,因为“心即理”。抓住了“去人欲,存天理”这个正心根本,再去下“学问思辨”的精一功夫,“至善”之境自然抵达。
“心即理”,所以,学问思辨的根本在“正心”——去人欲,存天理。
孟子当初讲“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既然人人有之,便无须再向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