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郑欢这几天一边跟妈妈打探张叔叔张长明的情况,一边应付着张长明并不太热络的相处。
直到张长明主动邀请她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郑欢站在老式筒子楼的阴影里,看着墙皮剥落的楼道口。怎么会选在这么偏僻的酒店?
张长明说要去取落在车里的礼物,他的背影在秋雨中渐渐模糊成水墨画的笔触。说来也是奇怪,每次跟张长明见面,都是下雨天。
酒店二楼传来同学会喧闹的声浪,玻璃窗上的雨水正将霓虹灯牌染成记忆里救护车的蓝光。
老式筒子酒店内部跟外部大相径庭,悬挂在宴会厅穹顶是哥特式吊灯,入眼是个金碧辉煌的包厢。
钢琴师开始弹奏《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在癫狂的琶音里,郑欢看见老同学们举着泛黄的照片轮流发言。当投影仪亮起1998届毕业合影时,背景里那辆停在树荫下的奔驰W140,前保险杠的裂痕与她手中照片里的肇事车辆伤痕完美重叠。
"当年长明家这辆虎头奔可是全市独一辆。"微醺的班长指着照片大笑,"有天半夜他偷开出去,回来时车头都撞凹了......"
落地窗外炸响惊雷。
宴会厅突然陷入黑暗。有人碰倒了香槟塔,水晶杯坠地的脆响中,郑欢感觉手腕被冰冷的金属硌住。应急灯亮起时,她发现张长明正用那只带月牙疤痕的手为她戴上胸针,表盘蓝光映出他镜片后的笑意。
张长明突然按住郑欢去拿红酒的手。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蕾丝桌布渗进她腕骨,袖扣上的菱形纹路正在桌布织锦里游走成刹车痕迹,张长明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带着威士忌气息的温热呼吸拂过她耳际:"郑小姐的手又在发抖,是想到什么可怕的回忆了?"
“失陪一下,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郑欢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当她颤抖着拧开水龙头,镜子中张长明蓦然出现。张长明摘掉金丝眼镜的脸在廊灯下浮现出陌生的棱角,潮湿的掌心贴着她后颈的胎记:"听说郑小姐一直在查二十年前的交通事故?"
他的拇指擦过她锁骨处的旧伤痕,那是叶晓宇推开她时被护栏划破的伤口。
宴会厅古董钟突然敲响九下。在郑欢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张长明腕表的夜光指针正指向八点四十五分——与叶晓宇停摆的怀表永远凝固的时间分秒不差。窗外暴雨倾盆,二十年前的救护车鸣笛声穿透雨幕,在旋转门开合的间隙与她剧烈的心跳同频共振。
郑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尽量保持冷静:“只是心事未了,求个真相而已。”
“是吗?有些真相就像俄罗斯套娃,你准备好打开最后一层了吗?”身后传来张长明低沉的轻笑。
镜中倒影突然重叠。郑欢看到十八岁的自己正趴在血泊里,而镜外成年后的她手中握着染血的校徽碎片。水龙头流出暗红色液体,镜面浮现血字:"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