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手续办好的那天,祁诗瑶独自去了学校天台。初春的风已经带了些许暖意,融化着栏杆上最后的积雪。她解开那条冻僵的红围巾,发现经过整个冬天的风吹雨打,织物上韩景城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
"我就知道能在这儿找到你。"
诗瑶猛地回头,看见洛依霏气喘吁吁地撑在门框上,手里举着一个录音笔。"你得听听这个,"她快步走来,"昨天林薇在咖啡厅的谈话。"
录音笔里传出林薇尖细的声音:"...韩家给了我五万封口费。他妈说要是他儿子再受刺激,剩下的钱就别想要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诗瑶的手指掐进掌心。
"昨天下午。"洛依霏按下暂停键,"重点是后面这段——"
录音里杯碟碰撞声中,林薇得意地说:"其实那傻子记忆早恢复了,上周我去医院送作业时,他正对着祁诗瑶的照片哭呢。他妈当场给我支票让我继续演戏..."
诗瑶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她抓住生锈的栏杆才没跌坐在地。融化的雪水浸透她的袖口,冰冷刺骨。
"他现在在哪?"
"青山医院复健中心。"洛依霏递来一张纸条,"但门口有保镖..."
纸条上是叶皓玥潦草的字迹: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西侧楼梯监控死角
复健中心的走廊比住院部更明亮。诗瑶穿着偷来的白大褂,胸口别着叶皓玥搞来的实习证。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淡淡的汗味,远处传来器械规律的碰撞声。
西侧楼梯间的窗户正对着复健花园。诗瑶屏住呼吸,从百叶窗缝隙中望去——韩景城穿着浅灰色运动服,正艰难地扶着平行杠行走。他的动作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再来一次。"旁边的治疗师鼓励道,"这次不用扶。"
韩景城松开颤抖的手,向前迈了一步,随即踉跄着扑倒。诗瑶下意识捂住嘴,看着他撑起身体时露出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疤痕,是心电监护仪电极片长期粘贴导致的皮肤溃烂。
"今天到此为止吧。"治疗师去拿轮椅时,韩景城突然抬头看向诗瑶所在的窗口。她急忙后退,却不小心碰倒了拖把。
"谁在那里?"韩景城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许多。
诗瑶转身要逃,却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她回头从窗缝看去,韩景城摔在草坪上,正拼命朝建筑方向爬来。
"诗瑶!"他的喊声撕心裂肺,"我知道是你!"
这一声让诗瑶的伪装土崩瓦解。她冲下楼梯,推开安全门,迎面撞上两个黑衣保镖。"抱歉,这里禁止..."对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诗瑶已经扯下假发和口罩。
"让她过去。"韩景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靠在门框上喘气,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却亮得惊人,"求你们。"
保镖犹豫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韩母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在看到诗瑶的瞬间僵在原地。
"妈,"韩景城的声音很轻,"如果今天你拦她,我立刻拔掉所有药管。"
复健室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一地。诗瑶站在距离韩景城两米远的地方,突然不敢再靠近。他比她记忆中瘦了太多,病号服领口露出明显的锁骨凹陷,左手还戴着留置针。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诗瑶问。
"从始至终。"韩景城苦笑,"手术前医生就警告可能会有短暂失忆,我妈趁机策划了这出戏。"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药盒,"她甚至让医生开了致幻剂,让我在见你时表现得更像失忆..."
诗瑶的视线落在墙角的轮椅上。韩景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嘲地笑了笑:"这部分是真的。手术损伤了运动神经,可能需要半年才能正常走路。"
窗外的玉兰花被风吹落几片花瓣,粘在玻璃上像苍白的蝴蝶。诗瑶想起那天电话亭里,听到他喃喃自语"第19次笑容"的时刻。
"为什么骗我?"她的声音发抖。
韩景城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那本战术图笔记的后半部分被撕掉了,只剩下前三十页。"我妈拿这个威胁我,"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如果活不过二十岁,就别耽误她,"她说...你值得完整的人生。"
诗瑶走向病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接过笔记本,发现封底内页贴着一张照片:去年初雪的天台,韩景城偷偷拍下了她笑着转身的瞬间。照片边缘已经起皱,像是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我每天都在这里复健,"韩景城轻声说,"看着你学校的方向。昨天看到公告栏贴出的转学通知..."
诗瑶的眼泪砸在照片上。她伸手触碰韩景城的脸颊,感受到温热的泪水。"骗子,"她哽咽着说,"我们约定过..."
"我记得。"韩景城覆上她的手,"初雪要一起看,毕业典礼要跳舞,暑假要去海边..."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我可能...等不到那时候了。"
主治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推门而入,看到诗瑶时明显怔了一下。"正好,"他严肃地说,"我想你们都需要知道真实情况。"
CT片上,韩景城的心脏周围有一圈模糊的阴影。"手术很成功,但遗传性心肌病还在恶化。"医生指着片子说,"除非进行二次手术,否则..."
"否则还有多久?"诗瑶打断他。
医生和韩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乐观估计,一年。"
病床上的韩景城异常平静,仿佛早已接受这个结果。他摸索着从颈间取下那条银链,药瓶吊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本来想等到你生日,"他将项链放在诗瑶掌心,"这是我爸留下的。他走的时候...也是年纪轻轻。"
诗瑶攥紧吊坠,金属边缘刺痛她的掌心。韩母突然跪倒在地,精心打理的发髻散落下来。"对不起..."这个一贯优雅的女人哭得像个孩子,"我只是害怕...怕他像他父亲一样,怕你像我一样..."
黄昏的光线渐渐转暗。诗瑶帮韩景城戴上耳机,播放那首他们曾合唱过的《夜曲》。当副歌响起时,她俯身在他耳边说:"明天我要去新学校报到了。"
韩景城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第19次笑容,"他突然说,"我收到了。"
诗瑶将素描本留在了床头柜上。最后一页是她昨晚熬夜画的新作品:韩景城站在海边,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画中的他健康明朗,眼角微微下垂,像只快乐的大型犬。下方写着一行小字:第一百个笑容,留给你康复那天。
走出医院时,暮雪又开始飘落。诗瑶站在初春的雪中,听见融化的雪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像某种隐秘的心跳。她将药瓶吊坠贴在唇边,尝到了眼泪的咸涩和希望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