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汉升和陈莉望着塞满街道的尸体，沉默了半响。曾经车水马龙热闹的街道，此时只有风穿过声音。

       终于陈莉打破了沉寂，问道：“洪队，怎么办？”

       洪汉升终于长吸了一口气，缓过神来，回应道：“这里到了邯郸路吗？”

       “没错，你瞧，那里不是亚明生活广场。”

       顺着陈莉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见楼顶一块巨大的招牌，还在闪着霓虹灯。

       “右转吧，邯郸路不出问题的话，应该能到。”

       不出问题？

       都是问题啊。

       洪汉升实在无法再做多余的思考，这两日所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剧烈了，就像一场山崩地裂的海啸，一瞬间将所有生命顷刻吞噬了，然而比海啸更残忍的是，那些不知因何死去的人们，又再次从地狱复生到了人间，变成了茹毛饮血没有灵魂的躯体。

       当这个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洪汉升不禁又想起了秦文斌。秦文斌，每当回想到那个虎头虎脸的青年人，为何就是如此的心痛。洪汉升紧抓着自己的胸口，隐隐的感到心脏有些失序的跳动。

       陈莉控制车子开上了人行道，绕开了路口，转向北面。

       “陈莉。”

       “怎么了？”

       “你不担心家人吗？”

       “担心啊。”陈莉有些莫名，转头看了一下洪汉升，他脸色仍然没有血色，嘴唇翻白，于是担心地说：“洪队，你情况不好啊。”

       “没事，休息下就行了。”他无力地倚靠着座椅，捂着胸口，漠然地叹着气：“文斌死的时候，场景也是这个样子。这孩子就像我的亲人一样，跟着我，也有些年了，刚进警队的时候，那个毛头小子，冲动，一根筋，啥事都抢着做，我一直带着他，有次连续干了两个月没回家一次，吃在外面，住在外面，天天处在一起，看着他，就像自己的儿子，工作苦，也没见他皱过眉头，总是乐乐呵呵、风风火火的。他和我说，自己的父亲走得早，一直希望看到他能当个警察，光耀门楣，为国家做点事，跟我常在一起，觉得我就像他父亲一样，贴心窝子。”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了，长吐了一口气，接着说：“你知道吗，他的父亲也是个警察，我们在刑队共事过。后来他被调去了街道警局。再后来就听到了他为了救几个溺水的孩子……就这样走了。”

       洪汉升手捂着眼睛，这个钢铁般的男子似乎眼眶湿润了，继续说着：“你说可笑不可笑，在刑队十几年也没出事，到了街道却这么突然走了。他倒好，英雄了，光荣了，儿子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却……没照顾好，突然，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就这个光景，一片寂静，全是尸体，那些死了不动的人，一个接一个爬了起来。我，我是看着他被活活咬死的，却什么都做不了，接着，又眼看着他活了过来，变成了不生不死的怪物，扑过来要咬我，这算是什么样的世界啊……算什么世界啊。”

       洪汉升敲着胸口，抹了一把泪。

       “我现在心里空落落的，连一个想要惦记的亲人都没了。你怪我没保护住他，我心里也哽啊，难受啊。”

       洪汉升的眼泪沾湿了拉碴的胡子，顺着脖子，滴下，浸润了衣领。

       陈莉也无声地流出了眼泪，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

       天近黄昏，车子弯弯绕绕，停停走走。

       车子沿着一条小道驶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再次停下了。

       前方阻着几辆轿车，车门都开着，横在了路中间。

       “还有多少路？”洪汉升双眼还有些湿润，支起身子看着前方。

       “快到了，你瞧路牌，再过两个街区就能看到了。要不，咱步行过去吧。”

       他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好背包，打开门，下了车。

       洪汉升目光扫了一下周围，立刻拔出了枪，背贴着车警戒着。

       “怎么了，洪队。”陈莉有些疑惑不解，但也照着样子拔出枪戒备着。

       “嘘，别出声，你看。”洪汉升指了指路中间的几辆车。

       陈莉观察着那些堵在路中的车，车内装饰简洁，不像是一般家用的车子，车门上留下了一些弹孔，车钥匙均未拔。

       两人半蹲着身子慢慢地抹过车子，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发现车的另一头倒着几具尸体，穿着一色的迷彩服，带着防毒面具，死因均为枪伤。

       陈莉扳开尸体面具检查了一下。

       “怎么样？”洪汉升也凑过来看。

       “奇怪？”

       “到底什么情况？”

       陈莉白了他一眼：“急什么，对别人么，要求那么高。”说着，她解开了尸体的衣服，按压着皮肤、腹部。接着，又拔出了一把匕首，割开了颈部皮肤。

       “你打算就在这里解剖啊。”

       “你们是谁？”乍然，一声叱咤，一边闪出了一个敦实的中年男子，举着一把突击步枪瞄准了他们。

       “不许动，放下枪。”中年男子精神非常不稳定，两眼充血，脸暴青筋，右边的腮帮子肿得像个包子，浑身发着寒热似的打着战。

       “我们不动，现在就放下枪。”洪汉升把枪缓缓地放在地上，又张开两手，举在头上。

       “你。”男子又把枪对准了陈莉。

       陈莉忙把匕首丢在了一边，手举在头上。

       洪汉升举着手，慢慢地站起来，一边说：“你看，我们是警察，都是警察。”

       “警察？警察。警察又能怎么样？不许站起来。”

       那人手在发抖，洪汉升立即蹲下，不敢再做出刺激他的事来。

       这时，他身后路边的小店里，爬出来一个被绑着腿、捆着手、塞着嘴的女学生，估摸着14岁的模样，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她一见到洪汉升就泪花儿转在眼眶里。

       不妙。

       洪汉升心里叨咕着，没料到事情发展成这种状况。

       这时候陈莉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没反应过来。

       “把枪踢过来。用脚，坐在地上踢，不许站起来。”男子又大声叱咤。

       洪汉升只能照着他的要求，把手枪踢了过去。这时陈莉又跟他使了个眼色，还挤眉弄眼撇了撇前面。他顺势看了看那蜷着的小女生，似乎那男子还未发现。

       陈莉向前挪了两步，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臀部撅了撅。洪汉升往她背后一瞧，手枪还插在后腰带上，看样子是刚才解剖尸体的时候，收了起来。

       陈莉做了一个手势。

       “往那跑的女娃儿是谁？”陈莉手一指，故作惊讶地大喊一声。

       男子一回头。

       洪汉升从陈莉背后抽出了枪。

       男子未回过神来。

       枪声响。

       枪落。

       痛苦嚎叫。

       血花现。

       右手见血洞。

       男子撒腿就跑，到了店门口，左手抓起女学生的手臂就往里拖。

       “追，救人。”洪汉升把手枪扔给了陈莉，站起身子，跑两步拾起自己的枪就往店门口赶。

       “救命啊，快救救我。”女孩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店里边破门而出。

       还未等他们赶到店门口，只听见“哒、哒、哒”三声枪响。

       还有枪，洪汉升心想糟糕。

       两人立刻靠在墙边，不敢强闯。

       静等了片刻。

       陈莉耐不住气了，问：“洪队，怎么办？那女孩……”

       那女生没声音了。

       洪汉升又感到心脏失序的跳动，不禁捂住了胸口。

       “冲。”

       话音未落。

       “救命啊，救救我啊。”门里传出那敦实汉子的哀嚎声。

       两人相视对了一眼，端着枪冲入店堂，一进门，顿时惊呆了。

       女生头伏在男子脖颈里，抬起了头来，满嘴鲜血，嘴里还咀嚼着，身上开了三个血洞，还在淌着血。。

       男子喉咙处血管、喉管外露，鲜血肆意横流，一会儿已经淌了一地的血，他抽搐着，两眼瞪着洪汉升，脸色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陈莉转过身去，冲在墙角呕吐了起来，将刚才吃的牛肉、鸭肉，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洪汉升闭上眼静立了片刻，持起了枪。

       “砰”“砰”两声枪响穿过了店门。

       ……

       洪汉升发现所在的这家店，是一家中等规模的饮食店，桌子上、地上竟然散落着许多枪械，甚至还有电台、地图等设备。

       吐完的陈莉，走到他身旁，瞧见了店里的情况，扯了扯有点愣住的洪汉升问：“这算是什么情况，打仗的指挥部？”

       “至少是个临时的指挥部。”

       “那军人呢？”

       “军人？”洪汉升摇了摇头，走到了摊在桌子上地图前面，只见这张申海市地图上标着五个红色的三角标记。

       陈莉凑过头来瞧。

       两人相视，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

人物小记：陈莉，普普通通的名字，法医专业出生，警局专项招录的人才，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解剖尸体如家常便饭一般。因为经常和尸体打交道，于是一直找不到对象，这也成了她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