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庭柱死后的第二年秋天，齐飞工作之余接到一通电话，是他二姑齐娟家的二女儿打给他的。

他表姐对齐飞说：“我们不小心把你们家的那个亲戚给打了，现在人家要告我们呢，你能不能和你妈说一下，让你妈出面和他们说说。毕竟他们是你妈那边的亲戚，我们愿意赔偿，但是也不能狮子大开口。”

齐飞听的一头雾水，他让表姐仔细同他讲清楚事情的原委，这样他也好跟和她妈说。

齐娟的婆家在李家村的后头有三间靠山的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自从她婆婆和公公死后，那三间房就空了出来，他们一家人都在李家村前头住着。

那年三月，秦淑的一个表亲，她三姨的儿子李旺给老人买了两间房的地基，就挨着齐娟祖上三间房子的旁边。

李旺准备动工那天，齐娟去了现场，她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一堆沙子上，说李旺占了她家旁边的一块地，死活不让人家动工。

李旺理讲了，也祷告了，可齐娟就是软硬不吃。

其实李旺根本没有占齐娟她家一寸土地，可齐娟硬是把白的说成黑的，她原以为自己这一闹，会耽误他们施工，李旺也会给她些好处。

谁曾想，李旺是个不识趣的，他心想，自己该动工动工，把房子盖起来后看你还能整什么幺蛾子。

齐娟觉得他只是一个外乡人而已，竟敢不把她这个地地道道的本乡人放在眼里，还占了她家的地，实在没道理。

她早已把占地这件子虚乌有的事当做真实的，将自己看成了受了欺负的人，而李旺则成那个无赖。

于是，房子每天咚咚搭搭的施工，齐娟三天两头就来闹一出，和李旺吵一架，最后吵的累了，自己就走了。

几个月后，李旺让他妈，也就是秦淑的三姨住进了新盖的房子里。

那些天，天就像被人捅了个窟窿似的，接连下个不停。黄水浆洗了路面，有些土路完全不能走人，稍不注意就能把人摔个四脚朝天。

那些靠山的房子的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很多的土块疙瘩。幸好多数房子不住着人，否则定能让房子里的人整日担惊受怕，说不定哪天在梦里就被黄土埋了。

那天，齐娟去村后头的屋子里拿些东西，她发现西边屋子靠李旺新盖房子的那面墙渗水了，墙面暗沉发湿。

她心想，一定是他们盖房子造成墙面渗水。于是，她就去找李旺理论。

李旺正好在她妈家里吃饭，他听到好像是齐娟那个死皮赖脸的女人在外面叫他。他起身下炕走了出去。

齐娟把事情告诉了他，也带他看了西屋的那面墙。

李旺心想，也许真是他们盖房子导致的，一般来说，即使连续下雨，最多也是房顶渗水。墙面渗水大概率就是他们家盖起房子的缘故。

“你看这怎么办？”齐娟问他。

“和这几天连续下雨有关系，不过也可能确实是我们修在你们旁边导致的。你说吧！你想怎么解决。”李旺说。

“这以后，我们怎么敢住，万一这个墙渗水严重，房子塌了都有可能。”齐娟说。

“怎么可能啊，你们旁边没修房子，渗水严重了可能会塌。现在咱两家挨着，是不可能塌的。”李旺知道她夸大其词就是想狠狠地敲他们一笔，可惜李旺在心里也有了合适的解决方法。如果齐娟太过分，大不了我们都耗着。

“这样吧，看在你们是秦淑亲戚的份上，咱也算半个亲戚，你就赔偿三万吧。”齐娟说。

“三万？你是在开玩笑吧。三万都能在你们院子里再盖一间平房了。”李旺说。

“问题是院子里没有地了，况且本来我们打算之后搬到这里来住，现在渗水这么严重，能不能住还不一定。”齐娟说。

李旺觉得这个女人太贪得无厌，还说什么半个亲戚。做她的白日梦吧，本来他想着赔偿一万就行，现在他觉得一万都有些多了。

“无论你是走民事纠纷还是找各种关系，都随你，让我赔三万，是绝不可能的。”李旺生气的说。

“我想着你们是秦淑的亲戚，想着不用赔五万，三万就行，结果你们是这种人。还以为你们是户好人家呢，不想也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不仅占了我们的地，现在出了事也不想负责。好，真好！”齐娟阴阳怪气的说。

“我们是不是好人家，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不是好的。”李旺指着齐娟说。

齐娟被他指着鼻子说的这句话彻底拱火了，破口骂道：你这个倒怂货，你他妈更不是啥好玩意。

李旺见这女人好像疯了，夺门而出朝他家走去。

没过多久，他家院子里竟然来了一群人，原来齐娟叫来了他男人，还有她儿子和两个女儿。

齐娟她男人一见李旺就问：“你骂我老婆了？”

“谁骂谁啊！你们这一大家子这是要干嘛？”李旺气不打一处来。

双方没说几句就在院子里争吵起来，李旺的儿子听到后也跑到院子里，这孩子看到他爹被那几个人围着，冲到他爹面前。

“你们放尊重点，好好说，能行不。”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场面虎头虎脑的就冲上去了。

“你说谁呢？再说一遍？”齐娟儿子也站在他爹面前，两个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和不屑，谁都不服谁。

不过，齐娟儿子一看就是在社会里混过的，遮着口罩，戴着黑墨镜，嘴里的泡泡糖嚼来嚼去，俨然一副社会小伙。

“说你们呢，放尊重点！”李旺儿子瞪着牛眼又说了一遍。

谁曾想，齐娟儿子直接“啪”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让你狂。”

“草泥马的！”李旺儿子扑上去扯住齐娟她儿子，两个年轻人瞬间打了起来。

齐娟一家子被他儿子给吓到了，李旺见自己儿子被打了，也准备教训教训这个肆意妄为的瘪犊子。

齐娟怕儿子吃亏，叫他男人去帮忙。四个大男人已经扭打在一块，场面混乱不堪，人们听到一阵骚动，都出来看是哪里制造的这场骚乱。

手忙脚乱中，齐娟那社会小伙儿子顺手抓起地上的半块砖头朝李旺儿子扔过去。

“啪”一声，瞬间安静了，打斗停止了，空气中渗透出一股紧张的味道。

李旺儿子赶紧跑到他爹跟前，他试图叫醒他爹，可那人就像死了一样，不会说一句话，只是喘着气。

齐娟一家子也都过去看李旺到底怎么了，那人好摸好样的躺在地上，裤腿和上衣尽是刚才打斗留下的脚印和泥土，额头上被那半块砖砸出了淤青，别的地方都好好的，可就是叫不醒，难道是昏过去了？

齐娟她儿子原本想砸李旺儿子，结果却砸中李旺。李旺儿子有些慌了，他赶紧叫出奶奶。

李旺他娘也试图去叫醒儿子，可那人还是只出气不吭声。

李旺他娘心想，不会是脑袋里面被砸出问题了吧！有时候人受伤了外表没事，但里面可能出现大问题了。

李旺儿子掏出手机急忙打了电话，没多久，李旺被抬走了。

这下出大事了，一场民事纠纷可能要变成刑事案件了。看了半天的群众们看着李旺被抬走了，也各回各家，散场了。

昏迷不醒的李旺先是被抬进了市医院，诊断后才知道，那半块砖直接把他砸出了颅内出血。

好家伙，可真是一块好砖，啪的一声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砸出了内伤。

市医院的医生看李旺脑内出血严重，担心手术无法百分百成功，就不敢接手治疗。

接着李旺被抬进了省会医院，医生给她做了开颅手术，在ICU昏迷了十多天后才醒来。

虽说捡回了一条路，但还是落下了终身残疾。因为颅内淤血没有及时清除，导致血液对眼睛造成了影响，之后左眼看东西会模糊。

好在幸运的是人捡回了一条命，家人亲戚们无不感谢仁慈善良的老天爷。

两个月后，李旺出院了，双方开始协商这件打人事件。

李旺那边本来打算要走司法程序，该怎么定则怎么判，全凭政府。不知谁说了一句，说齐娟她男人早年坐过牢，那人不是善茬。怕这次让他再坐了牢，出来之后报复。

这句话让李旺那边的家人重新考虑了解决方法，最后，李旺家人说如果私下协商解决，要齐娟赔偿七十万作为补偿，否则就走法律途径。

七十万呀！别说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有，齐娟他们也不打算给。

齐娟他们家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找了和李旺那边熟悉的人去当说客。结果，根本没人愿意去，毕竟这事他们做的不地道。

出事后，齐娟每天都睡不着。她儿子三天两头就要骂她一顿：你自己非要占那小便宜，让一大家子的人跟你去闹。这下好了出事了，你他妈想吧，看你怎么摆平。

齐娟不想掏这么多钱，也不想让儿子去坐牢，愁的她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实在没法子了，她只好让秦淑出面，试着说服一下李旺，让他们少赔偿点。她想，毕竟李旺是秦淑实打实的表哥，两边都是亲戚，她说的话应该会管用些。

齐飞终于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只觉得他们真是自作自受。为了占点便宜，却让家里摊上这么大的事，真是芝麻没捡上，连西瓜也丢了。

“这就是整个事情，我们也知道确实做的不对，但他们要的实在太多了，你和你妈说一下，让她出面和李旺说说，你们是亲戚，能说得上话。”

“我感觉这事不好说，你们把人家伤的太严重了，就算我妈和李旺是亲戚，也说不上话呀，毕竟你们不占理，而且我妈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啊。”齐飞清楚的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关系，他不敢贸然答应。

“我们也不是让你妈去做恶人，就是让她劝说一翻，如果不行，那该走法律还是私下解决，我们也认。”齐飞表姐说。

“那行吧，我和我妈说说，看她怎么说。”齐飞看这个表姐不依不饶的请求，又想着毕竟是亲戚，先告诉他妈这件事再看。

临了，挂电话前，齐飞听到电话那边说了一句“挂了吧！”那是二姑齐娟的声音。

齐娟不打算由自己直接和秦淑说这件事，是因为这事他们确实做的不光彩，但最主要是她担心秦淑不肯帮忙，被拒绝后她便无地自从。

毕竟，自从齐庭柱的葬礼上，闹了那次不愉快后，两家的关系越来越淡。

因此，她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让女儿先和侄子齐飞说了这件事，让齐飞答应帮忙。再让齐飞去和她妈秦淑说，这样即使秦淑拒绝，也不是当着她齐娟的面拒绝的。

电话挂了的当，齐飞紧接着给她妈打了电话，并说明了他收到的二姑家的帮助请求。

让齐飞想不到的是，这件事他妈在半个月前就知道了。事情一出，齐飞的外婆就去了李旺家里，外婆把这件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妈。

“这件事不是咱能管的了，你那个李旺表舅被伤的太严重了。人家之前是跑长途货车的司机，一个月挣一万多。现在这次受伤后眼睛终身残疾，以后再也不能做司机这一行了。而且脑袋会不会出现别的情况还不得而知。”

齐飞他妈越说越气：“人家是受害者，怎么可能因为我是两边的亲戚，就放弃赔偿。听说做手术都花了几十万，70万一点也不少。别说咱管不了这事，就算管得了，我也不愿意给你姑姑家当说客。看看他们做的这些事，简直骇人听闻。还有之前在你爸葬礼上闹幺蛾子，桩桩件件都是他们理亏，现在才想起两边是亲戚，晚了！要不是李旺那边不想多事，我倒希望给他们抓进牢里，好好改造教育一番。”

“知道了，那我跟我那个表姐说一下。”齐飞和他妈说。

“就说我帮不了，受害者要走法律途径，咱没有关系帮不了，一句话完事。”说完，他妈挂了电话。

齐飞和表姐说了他妈妈的意思，没想到遭到了表姐的埋怨。什么“世态炎凉”，什么之前“他们如何帮他爹的”，什么“亲戚都不帮忙”之类的话。把他妈埋怨了一通，最后一句“再见”落了电话。

后来，齐娟家拒不答应七十万的赔偿，李旺家便只好走司法程序。两三天后，齐娟儿子就进了局子里。

半年后，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双方上了法庭，各自请了律师，但最终还是李旺胜诉。判决齐娟儿子三年有期徒刑，并支付李旺家五十万人民币作为医药，精神损失，伤残等一系列费用。

从那之后，村里人人都知道齐娟家的这件丑事，人们平日里见了那家子的人表面会恭恭敬敬的笑着。

一旦身影走远些，背地里一定要骂个痛快。齐飞和齐翔经常在外地，也碰不到他姑姑家的人，过年如果碰上了，谁也不和谁打招呼。

慢慢的，就连外乡人也知道那半块砖头的事，那可真是一块极好的砖，一砖头送走了五十万钞票，同时葬送了一家老小的名声和未来，怎能不好呢。

果然，上帝是公平的，不会对做了恶的人坐视不理。总有一天，惩罚或落下，或早或晚罢了！

是啊！做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唯独不能没有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