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春天里,学校终于开学了。学校在村东边的一片河滩地上,已经发芽的嫩绿色的草尖,几天里就变得绿幽幽的,已经蔓延的四野葱笼,再不荒凉。让王哲心里充滿了宁静的愉悦。
学校有两排房子,前排是两大间教室。后排靠边的一间就是张轼住过的宿舍兼办公室。旁边是仓库,和供学生们临时留宿的地方。张轼走后,王哲几乎没有一天闲着。先是找村长寻些石灰,把两间教室粉刷一新。然后去不远的山坳里,砍些树枝,把张轼留下的鸡鸭和一只山羊,圈了起来。还垒了下蛋的窝。
这在农场是根本办不到的;那时场里要求,每家每户限养三只鸡,两只鸭(公母不限)。由此可知当时王哲心花怒放、如释重负的心情。不仅如此,他还为学生们在学校的后面的旷地,垒了间挺象样的厕所;而以前就是篱笆墙围着个蹲坑。有一回他去县中找张轼玩,很认真的问他,这几年你这个老师带着这帮学生没少拉野屎吧。张轼说,赶情,这叫回归自然,入乡随俗。就你小子讲究!这有什么稀罕……
做了这些,完全是安营扎寨,扎根桃源的架势,说明王哲心有所归,情有所衷,已经铁了心。他干了将近两个月,没有用村里一个劳力。这不仅赢得了村长和村里人的尊重,也让陶素罕这个腼腆的姑娘心生仰慕,终于有了去接近他的勇气。
我们不妨补充一下这个姑娘的感情经历。
那是六九年,这一年中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珍宝岛事件、阿波罗登月、中国首次地下核试验成功、还有国家主席刘少奇逝世。这些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在陶素罕情窦初开,天真烂漫眼睛里,却看到了自己心仪的男孩。
这样的叙述有些轻飘,可是你不得不承认,在寻常百姓中间,人们的所思所想,每时每刻或快乐或忧愁的事情,在他们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当时村里下放了一对北京来的干部夫妇。他们有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和素罕同在县中上初二。那个与众不同的男孩所带来的新鲜气息,让同学们很是着迷:他不仅衣着新潮,还擅长各种体育,篮球、排球,乒乓球玩的样样精通,每逢比赛都是令人注目的中心。不仅如此,他能讲出外边的的各种新鲜事物,都是这里没有听说过的;而且京腔京韵,标准的连学校老师都自叹不如。这个男孩让许多女孩心慕不已。素罕更是深陷其中。虽然班上有位男同学,一直在明里暗里追求着她。可她从未有动过心;那个男同学是县里一个头头的孩子,很讲义气。在班里行为做事,都是抢上拔尖的。临毕业的时候,素罕妈在家长座谈会上不仅见过那个男同学,还跟他的非常体面的母亲浅浅的交谈过。散会后,那个男同学跑过来,同着他们娘俩毫不掩饰的说:我喜欢陶素罕,希望您答应我。当时把素罕妈惊的不知所措,只是红着脸和他身后同样吃惊的母亲相识一笑,还不由自主的和人家打了个招呼,拉了拉对方的手,就匆匆的走了。尽管如此,素罕还是一点没有上心。
随着与“北京人”接触的增多,那种朦朦胧胧的爱意就占据了她日益成熟的心。但是同窗两年,素罕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最多就是个含蓄的微笑,可那已经让这个腼腆的姑娘脸红心跳了。
直到这个——她心目中的美少年,随家人离开桃源那一天,素罕忧心忡忡的跑去送行;那个少年只是轻轻的朝她挥挥手,一句话都没说就上了马车,头朝着前方,再也没回头看过她一眼。那一瞬间她嘴唇抖动着,像是受了委屈。这样隐隐的失意,让素罕头一次感到了人间还有这种说不出的烦恼。 直到王哲的出现,那无人知晓的自卑和迷茫才渐渐散去。
这是崭新的生活;当然还有一位崭新的姑娘。王哲决心和在农场一样,他要真诚的去做好每一件事。对此他充满了信心,那信心来自他的纯真,应该说那曾经的理想主义的光芒,又回到了王哲的身上。
他把二十几个孩子,根据实际测试,分成高低年级两个班。即使如此,一个班的成绩也是参差不齐,需要对某些学生进行针对性的补课,才能使用原来的统一教材。对他来说,这种耐心和毅力是空前的。让王哲松心的是,没有多久,暗暗努力的素罕,已经完全胜任了低年级的教学。
然而,素罕的作用远不如此:王哲发现,这个姑娘在暗暗的成全着自己对村长的承诺。而这一切都是悄悄的,满心欢喜且持之以恒的进行着。每逢看到王哲高兴时,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就是亮亮的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