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鸿儒
(13)
下面的叙述,用第三人称来的顺溜些。
来到桃源,已经夕阳西下。说书人领着他,径直到了村长家。进了屋,就被让到炕上。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老乡见老乡自然是嘘寒问暖,家长里短,说了不少家常话。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看到王哲时有些害羞,悄悄的看着他们。一阵就跑去灶上给她妈帮忙去了。村长是个一个高大结实的汉子,和说书人几乎年年见面,再说又是自个婆姨的远亲,所以感情热络的很不一般。听他把王哲这一路的事情讲完,竟然把王哲拉到身边。先是和善大方的打量他一番;后是一脸喜悦的问这问那,十分认真。认真的让王哲感到了一种意料之外的亲切感。
母女俩在灶前屋后一番忙活,很快饭菜铺陈停当。那汉子就吩咐那女孩道:
“素罕,赶紧去学校把张老师找来,俺有话说。”
那阵子,他的女儿陶素罕算是没有转正的民办教师。正在小学校给张轼帮忙。那姑娘大约十八九岁,身材匀称,鼻直目深,和他爸爸的眉眼象极了。当时王哲好奇的看了那姑娘一眼,就见那素罕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说书人笑殷殷的凑了过来,小声说:“小王,俺猜着,你要交好运了。王哲不明就理,丝毫没有预见到要发生什么。“他是村长,知道不?眼下这村里的小学正缺教师。他这人的脾气俺晓得,心里想着啥,都在脸上写着嘞。”
一阵,同学张轼就跑了进来,见到王哲好不惊喜,相拥一抱,喜极而泣。张轼说:“听素罕说话的口气,我一猜就是你。” 然后擦了擦脸,跟那汉子神乎其神的说:“村长,他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王哲,论学问和人品比我强多了。就是太耿直,在农场那边压抑的很,我想他找我来,一定是不得已,或者说,是孰忍孰不可忍啦。我早就跟他说过,黄河之东的桃源是一片净土。村长,您就是陶渊明,一定要成全他。在他这张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这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
村长会心一笑,爽声说:“俺的张老师,你一老给俺整词,今天俺也给你整一个:耿直万人嫌,他嫌俺不嫌。最恨阴阳两扇皮,放在桃源无人理。”说罢便爽声大笑,让王哲惊讶了一回。没等张轼缓过神,就听村长接着说:“他的事俺大概其也知道些。张老师,说正经的,你敢担保,俺就啥也不怕啦。这叫此一时彼一时;西边人才多不爱惜,东边人才少无人去。这村里二三十个娃的上学问题,正让俺愁的睡不着觉。真的谢谢俺婆姨这位老乡亲,农场不用,俺们用。可这事俺得好好琢磨琢磨,好不好?”
说罢,村长爽声大嗓招呼大伙坐定,先是和说书人滿滿的干了一杯,以表谢意。然后就和我们打开了通贯(轮着划拳喝酒)。让初来乍到的王哲,又是一惊,又是一喜。让那颗曾经冰冷的心瞬间仿佛如沐春风,渐渐的暖和起来。那情景由不得他去琢磨,便浸润到这豪爽的有些粗犷的民风里;又像是浸润在一种德化之中,心里洋溢起的快意,无可形容,不曾有过。
王哲发现那不是酒杯,是个粗瓷浅碗。这是此地好客的风俗。张轼这些年入乡随俗,真是练出来了;只见他呲溜一口酒,叭达一口菜、谈笑风生、段子频出。说的村长都没了话,说的说书人都羡慕不已。没有多久,王哲是说什么也吃不消了。
饭菜其实很丰盛,黄河里的大鲤鱼王哲从没有见过:金尾、长须、鲜美异常,完全是吃肉的感觉。后来,谈笑间眼前就迷离一片;那些人在他眼前有些飘,那一张张飘动着的脸,都是那种令人可信的笑容,让他感到了一种无可形容的慰藉。没有一点点猜忌、阴暗、监視着的神情。尤其是素罕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花眼睛,一直在偷偷的看着他。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欣。他庆幸着自己的出走,庆幸着自己遇到的好人。在村长这间温馨的土坯屋子里,在尘世之间的那一刻,王哲觉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正在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