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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慈禧全传》
南北之爭,由來已久,這一年來,兩派針鋒相對,大致互持不下,還可相安無事。此刻則「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南不勝北,是再也無法諱言的一件事。
沈桂芬一垮,王文韶很清楚,就是自己的冰山已倒,不能不引為深憂。同時他為沈桂芬擔心的,還不止於權勢地位,而是他的身體。沈桂芬入秋以來,一直纏綿病榻,他的氣量又狹,病中見到這種清流的氣勢,必定大感刺激。倒要好好去安慰他一番才是。
轉眼到了年底。由於曾紀澤的對俄交涉,辦得很好,不但可以和平了結,並且爭回不少權利,慈禧太后的病勢亦一天比一天減輕,因而上上下下都覺得這個年應該過得很有勁。除夕那天一早,王公大臣為皇帝辭歲,在保和殿行完了禮,紛紛各散。軍機大臣在一年之中,只有這一天才算是清閒無事,王文韶早早回家,換了便衣,預備帶著小兒子上琉璃廠去逛逛,忽然有人來送報喪條,沈桂芬死了。
第二天是光緒七年元旦。皇帝受了群臣朝賀,又率領群臣到慈寧宮朝賀太后。例行的儀典完畢,兩宮太后照常辦事,但只召見惇、恭、醇三王,商議曾紀澤從俄國打回來的電報。這算是一個好消息,談判已久的,廢止崇厚所訂的條約,另立新約一事,俄國正式同意了。
寶鋆本來對左宗棠極其仰慕,但此時已非贈詩推崇的心情,不過十幾天的工夫,發覺左宗棠天生是不合群的人,心目中只有自己,並無同僚,印象大壞。因而附和恭王的看法,連連點頭。
而他自己還不明白,回到軍機處問寶鋆:「佩公,我那個折子,如何著落?」「這當然是『留中』了。上頭是因為你的面子,不便處置,只好這麼辦。不然,你想,史念祖是奉旨回任的——。嘿,嘿!」寶鋆乾笑了兩聲,損了他一句:「侯爺,你也得替朝廷留點面子啊!」左宗棠默然。到了七十歲才知道,督撫權重,只是在封疆上,到了朝裡,便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於是,他第二天便帶著人去看京畿的水利了。
醇王好武,對於左宗棠原有傾心結納之意,但清朝的家法,親貴與大臣不能隨意交往,如今是有公事商談,名正言順,給了醇王一個極好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降階相迎,禮遇優隆。登堂入室,重新見禮,醇王請左宗棠「升炕」,並且推他上坐。國家體制所關,做客人的不敢僭越,坐了下首。
這個奏折,相當動聽,尤其是「兵權餉權,俱在朝廷,內重外輕,不為疆臣所牽制」這兩句話,雖是李鴻章借劉銘傳之口,對左宗棠放的冷箭,而在朝廷,卻實在是搔著了癢處。因此,朝旨命直隸總督李鴻章,兩江總督劉坤一,「悉心籌商,妥議具奏」
寶鋆所指的樊燮,也是個總兵,當年也是因為目不識丁為湖南巡撫駱秉章所嚴劾,而實在是在駱秉章幕中獨斷獨行的左宗棠的主意。樊燮罷官,回到湖北恩施老家,憤不能平,延名師教他的兒子樊增祥讀書,說是「不中進士就不是我的兒子。」果然,樊增祥刻苦力學,光緒三年成進士、點翰林,不負老父的期望。
這是公事公辦的做法,私底下卻另有一套。天下幕友,浙江紹興人居多,通稱「紹興師爺」,尤其是刑名,精於律例以外,並有師承秘傳的心法,一案入手,先定宗旨,要救什麼人?所以紀曉嵐戲稱此輩為「四救先生」,四救中最重要的一救是:「救生不救死」。說起來是體上天好生之德,多積陰功為兒孫造福。其實,「救死」則無非昭雪冤抑,雖可揚名,不見得有實惠,救生則犯人家屬,必然盡力所及,花錢買命。如果遇到富家子殺人的命案,若能設法開脫,那就予取予求,吃著不盡了。
當然,這非上下聯手不可。因此,幕友貴乎廣通聲氣,自成系統,不然有天大的本事亦行不通。也因此,學幕貴乎師承,先從州縣著手,有了基礎,然後再投「憲幕」,學刑名的便拜臬司衙門的刑名老夫子為師。這樣經過一兩年,出而應聘,則從州縣到省,整個辦案程序,無不瞭然,叫做「能得其全」。同時,老師既在「憲幕」,當然處處照應,事無扞格,州縣必定爭相禮聘。而學生報答老師的,則是提取束修的幾分之一,按月孝敬。臬司衙門的刑名師爺和藩司衙門的錢觳師爺,如果能在某一省待上三、五年,羽翼滿佈,坐享其成,可致巨富。